第42节(1 / 2)

“阿欢。”

声音低低,不问,不猜。

顾欢站起身来,十分平静,她环视一圈,眼神从那些个男配的脸上掠过,他们已经了无生息,像个漂亮冰冷的标本,这是陆砚生惯用的手法,她问,“这是什么?”

左夤惯常热心,道,“这不是你的任务么,他都替你做掉了,你便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顾欢沉吟,想来也是,陆砚生那么聪明,应是早料到她的任务是什么了。

“是吗?”顾欢接着问道。

陆砚生不敢说话,唯能低低一沉吟,然后点头。

“那你知道不知道,若是这一切结束了,我就该走了?”

陆砚生迷惘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顾欢嘲他一声,道,“方才我在这里看了你的一生,说实话很多事情我不在意。陆砚生,你独自一人那样久,久到麻木,我也理解...既然你选择对我好,为什么不想想,什么叫对我好...陆砚生,你看倦的那些山河岁月,你的孩子也想见见呢。”

“可我只在乎你。”

见他如此执拗,顾欢已然想不到什么话来堵他。

“陆砚生,我们才认识不过数月,你对我不过是新鲜劲儿,你又何苦因为我,弃了你的骨肉。”

“新鲜劲儿...阿欢,你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数不清了,有几百年了吧,在明月宫这些时日。每日他离开她,都是进了数十年的轮回里,替她寻肉身长生之法。于她而言,那不过几个时辰,可对他而言,却是漫长的几十年。

她没看见的地方,其实他又爱了她许久。

“陆砚生,你留不住我的。可若你让我看一眼孩子,我兴许会心软。”顾欢放低语气,拉住他的手,甚至是低低哀求。

“可你总在骗我。”

顾欢叹了叹气,望了眼天花板。

哎,脑壳疼。

不过听这意思,孩子是平安的。她松了口气,恳切道,“当我求你。”

她的要求,他一向依言照办,这是他的承诺。陆砚生低头瞧她,她眼里带着执着,是他必须遵从的执着。原先那个孩子是他的念想,求她永生的念想。现在依然是他的念想,念她留下来。

“好。”他应声。

不过片刻,阿叶走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顾欢小心翼翼接过来,那是个男孩,婴儿面色红润,这些时日,应是被照料的极好。他小小一只,睡在顾欢怀里,顾欢不自觉地笑出来。

察觉自己笑的不是场合,她收敛微笑,正经起来,拉着陆砚生的手,对陆砚生说,“陆砚生,我们谈谈...”

可就是在刹那,她瞧见了唐笑年手持射箭,箭上涂着油火。他站在门前,估计埋伏许久,顾欢站的角度刚好,她清清楚楚地瞧见,那箭是冲着她射来的,顺带着的,是阴狠的杀意。

“唐笑年,你在干什么?”

话刚问出声,箭夺弦而出,只那一霎,陆砚生挡在她身前,油火箭射穿他的心脏,他在顾欢眼前,一点点倒下。

若顾欢还看不懂,那她便是傻子。那箭对的都不是她,而是陆砚生。

“阿欢,方才你也看见了,我不过一本文言里的人物,字而有灵,我有幸为人。我想告诉你,我爱你,可也只是爱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见阿欢眼里的火光,沾着泪水,一滴滴滑下来,他费力去擦掉她的泪水,“别哭啊,阿欢...你知道我喜欢牡丹,云顿千里牡丹乡,日后,你目之所见每一株牡丹,皆为我,那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左夤被困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怒吼,“蠢货!你们做了什么!”

他的话已说不连续了,大火几乎将他吞没。他费尽最后的力气,将顾欢推离。直到顾欢被晁胭儿和唐笑年护着出去,他才笑了声,任由大火将他湮灭,浓绿的汁液流淌出来,无数的牡丹花木疯了般涌出,将角落的左夤团团围住,不过片刻,角落传来一道惨叫声,接着便渐渐归于平静。

***

那日后,顾欢被接入了山主府,同顾雁一起住。陆砚生并未伤顾雁,只是将她囚禁起来而已,顾雁觉得莫名其妙,当她问起顾欢这件事时,顾欢只是淡淡摇摇头。

晁胭儿带着晁烈回了西域,而唐笑年暂时不管长安的事情,亦是客居在山主府,陪着顾欢。

很多次,顾雁都摸着胸口,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久久未散,她总是不敢相信,问唐笑年,“他真的死了嘛?”

“我查过典籍,也问过有资历的前辈,心脏是他的薄弱之处,他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唐笑年十分平静,言语掷地有声。

“前辈?”

“舒山主乃武林前辈,我曾去拜访,诚心求教。”

顾雁虽未见过舒山主,可听过舒山主的名声,此番唐笑年一解释,她心上石头终于落下来。只是...她望向顾欢的宅院,眉间微凝。

阿姐这几日怏怏的,不愿意搭理人,连小婴儿也不管,雇了几个善良贴心的婆婆看着,她自己便撒手不管了。顾雁推了一把唐笑年,催道,“你闲在这里作甚,去陪陪她,她受了打击正是脆弱时候。”

唐笑年闷声摇摇头。

“阿姐不想见你,她怨你杀了陆砚生?这不可能,阿姐一向明事理,她晓得你是在救她。”

“累了,睡觉。”唐笑年起身,摆了摆手往回走。

不是他不愿意回答顾雁的话,而是他心虚。

其实那日,他并无杀死陆砚生的把握。怕是箭才夺弦,陆砚生便会有所察觉,躲过箭,反过来给他致命一击。所以他留了心眼,箭指顾欢。

即使他嫉恨陆砚生横刀夺爱,怨恨顾欢喜新厌旧,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砚生的薄弱处是心脏,但他却从陆砚生的眼里找到了陆砚生真正的软肋——顾欢。

若论了解,世上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了解自己的情敌,这是嫉妒所赋予人的天赋。

兴许陆砚生能在箭射到顾欢之前,将顾欢拉开。但唐笑年知道,陆砚生不敢赌。陆砚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唐笑年知道,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嫉恨支配了的他,甚至敢箭指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