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宣读和案件复述后几位证人陆续出庭,包括被告所在班级班任,任课教师和数名同学。
“如证人所说,事实是身为校长的原告时常以检查身体为由对数名男同学有越界动作,属侵犯学生人权和猥亵骚扰行为。”右京向庭长和法官提交书面证词证物,“去年十一月份有过相关警方报案记录,原告凭借声望权柄、人脉关系和部分不明真相的家长拥护,最终撤案,原告有恃无恐侵犯持续至今,而我的当事人对其的攻击行为,完全出于原告与他独处时的行为侵犯他的人身权利。”
一直用袖子抹脖脸秃头热汗的校长激动起来:“你信口开河,自相矛盾,我怎么不找别人找这个不男不女的怪胎!”
“因为你以为我耻于这点,不敢反抗。”清水佑用稍稍抬高放轻的中性声线悠悠说道,“你失算了,我是唯一敢踹你命根子的。”
“你——!”
“肃静。”法官维持纪律。
“我国对猥亵男性尚且没有相关健全法律,原告投机钻营,身为知识分子教育学者知法犯法,侵害学生,蔑视法律。”右京得到庭长准许,接着道,“甚至以我的当事人个人自由范畴的变装,构陷污蔑其患有精神疾病,将其送进精神病院长达两月之久,现今更是将其告上法庭,妄图凭借我方未成年当事人子虚乌有的疯病,将其余生葬送精神病院。”
右京余光瞥见观众席那双碧眼。
“这孩子今天之所以被告,仅仅因为他与众不同,坚持自我反抗不公。”
对面校长花大价钱请来的律师并不好对付,但右京也准备充分,调查深入,辩词稳健。
结束呈供及议论环节,当庭宣判原告败诉。
“感谢您的帮助。”
法庭外清水向右京深鞠一躬。
右京无言以应,这次发挥他一半是证明给富酬和求胜欲,一半才是对案子和当事人的同情和责任,承受不起他的谢意。
“不过就是让我在疯人院待一辈子也好,至少他们不觉得我是异类。”清水若有所觉,恍惚的说,“里面还有人会通灵,或许能让我和妹妹说话。”
说这话时清水面无表情。
“我在疯人院那段时间奈奈子独自一人走了,因为我的任性和这码子破事让父母也不得不围着我转,任她自己对抗病痛,连她最后说了什么都没能听到。她该有多孤单,她那么乖,怎么死的不是我这个……”
止住话头,清水默然而空白,突然想起来似的。
“不该跟您说这些,再见。”
与富酬擦肩而过,清水走向他两鬓斑白的父母。
他们获得了高额赔偿和公道,但没人笑的出来,相携离去的步履疲惫不已。
庭审赢了,已造成的伤痕无可撤销,亡人不可追,受害者永远是败者。
右京回神,对富酬说:“我这边结束了,不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
“没有,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右京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他曾说这桩案子有利可图,却转交给了自己,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利益纠结,所以要么是右京没发现,要么富酬真只因为私人感情原因接手了这桩案子。
“你……”
“嗯?”
“没什么。”
右京虽刚下法庭,事还差点没忙完,晚上得加班,富酬晚上也有约,于是午饭在外面对付一顿。
谈话间右听富酬谈起:“原来不是轻小说吗?”
“是严肃文学,只有那个轻小说编辑肯帮她出版。”富酬手边是新封皮的轻小说版,“儿玉拿给我的是完整的初版。不过批量发行的那版编辑擅自对原文进行了删减。”
“说删就删了?”
“伟大的知识产权法落不到籍籍无名的作者头上。”
“我回去也对比看看,如果删减得过分你赢的把握是很大的。”亏得书起初赔成那样没让她担责任,右京叹了声,见富酬挑挑拣拣吃那点饭就闹心,“她也算一举成名了,庭审期间她这本书的销量是前些年销量总和的百倍。”
“饭粒。”富酬比划自己左边嘴角。
右京反应了一下,手却摸到了相反位置,富酬不耐烦的伸出手。
以为他可能照往常风格一巴掌扇过来,右京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富酬只是好笑的跟过去,摘掉了他嘴角的饭粒,指尖柔柔的,碧水般的眼睛让右京一阵心肝震颤。
不是错觉,他最近确实变得好相处了,转变突兀又诡异,形容起来就好像钢铁生蛆,然后蛆生出了钢铁的翅膀。
美惠家中物品不多,仍很狭小,四面摆放的油画和一摞摞旧书蚕食了所剩无几的空间,她从床底拖出一大箱子稿纸,里面是那本多次从头修改的书的手稿。
“这半跟你的案子没关,练笔拙作。”
富酬从中抽出几张仔细翻看,随口问:“你画油画?”
“数字油画,白痴都能画,赚点外快。”美惠记得他说是来拿呈送法庭的关键性证据,“你不走吗?”
一般被这么逐客没人有脸待下去,然而富酬坦然自若的找出涉案书稿结尾部分,慢条斯理的看过每一处修改删减。
“出版的结尾改动就不错,含蓄隐晦,意蕴悠长。”富酬规整的放回手稿,“看到最后就知道,全文唯一的主角实际是最开始就死了,而他的死——”
“既是谋杀也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