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岸不久,再看岛上的火焰时,已不见夜色中的瑰丽奇伟,那就是普通的火,甚至不如慕行秋脚下自动行驶的平底船更惹人注意。
小船行驶在黑色的海面上,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羽毛,几乎波澜不惊,深沉的海水如同一块半凝固的胶状物,静静地等待着融化,仿佛随时都会将船与船上的人一口吞下。
慕行秋独自站在船上,面朝岛屿,望着神奇尽失的火焰和众多茫然惊恐的目光,岛民心中的火焰在正在越烧越旺,这是积蓄十几万年的力量,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爆炸,慕行秋手里就握着这样的火星,却迟迟没有抛出去,他需要了解更多真相。
在一股温热的引导下,他的手指在黑树皮上慢慢划过,描出的东西像是文字又像是图案,他一个也不认识。
火中的“古神”明明会人类语言,为什么要打这种哑谜?慕行秋迷惑不解,手指还是继续在树皮上移动,即将移到末端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一道符箓、一道即将生效的法术。
小船离岛渐远,法术禁锢随之变弱,慕行秋已经能够飞起来了,但是仍然留在船上,期待树皮上的法术,也保持着警惕。
树皮突然燃烧起来,火焰迅速漫延到慕行秋身上,接着是小船,然后是海面……慕行秋不为所动,很清楚这只是幻象。
站在码头上驻足观望的岛民们只看到一只小船载着一名道士渐渐远去,沈大像是憋着尿一样原地踏步,语速飞快地重复那句话,“呵,野林镇,呵。媳妇跑了……”
在慕行秋眼前,火焰渐渐消失,他看到一棵树。不是很高大,跟岛上的火树很像。笔直的主干,层次分明的枝杈,叶子不多,片片翠绿而饱满,油光光的、脆生生的,满溢惊人的活力。这棵树正在生长,没多久就超过了岛上最高的火树——火树五年一毁,慕行秋看到的是它们有机会长大的样子。
树越来越高大。生长速度也在加快,它好像失控了,形态千变万化,与火树再没有半点相似,叶子时大时小,枝杈时多时少,可无论怎样变化,跟那些真实存在的杨柳松柏等树木都不一样。
变化发生数十次之后,慕行秋终于认出来,这就是望山的星云树。星云树没有固定形态。每棵树都有自己的特点,慕行秋在望山亲眼见过,当树种飘落的时候。他确信无疑了。
星云树的外貌多种多样,种子却都是一样的。
变化停止,种子成群结队地飘浮,空间足够广大,它们没有像在望山一样互相残杀,而是礼貌地谦让,尽可能向远处飞去。
许多动物从各处跑来,先是惊恐地看着树种,然后狂热地抢食树种。
树种并不逃避。反而主动迎向吞食者。
最先抢到树种的动物发生了变形,后腿直立。毛发减少,越来越像人类。
这是魔族的诞生。慕行秋想。
果不其然,为了抢夺更多的树种,新诞生的魔族开始练习各种技巧,与魔尊正法的内容隐隐相合。随着魔族的强大,他们垄断了空中的树种,将其视为自己专有的食物,阻止其它动物接近。
魔族自身也在分化,吞食树种最多的一小部分魔族长成了完全的人形,另一些较弱的魔族却保留了一些动物的形态,它们以后会是一个新族类——妖族
幻象在加快,眨眼间即是百年,魔族在演化,他们曾经发生过长久的内战,最后各方都疲惫不堪,于是发明了一套法门,让魔族之间能够更好的沟通,甚至能成为一个整体。
慕行秋记得这套法门,他在战魔山的时候就是不小心被这一招控制的。
成为整体的魔族仍然拥有千千万万的形体,虽然联合施法的时候只能发挥出最强者的力量,他们的实力却还是因为独占树种而达到巅峰,顺利地征服已经繁衍壮大的妖族,到处征战那些个头庞大的异兽。龙、玄武、巨象……一头接一头地倒下,直到族类灭绝。
魔族的征服没有止境,对失去力量的恐惧也从未消失,他们的目光终于转到那棵树身上:与其辛辛苦苦地保护并垄断树种,为什么不将树毁掉呢?没有树就没有种子,没有种子就没有觊觎与争夺,永远不用担心万一疏漏引发的后果。
魔族的念头是慕行秋自己揣摩出来的,他只看到魔族围着树打转,对征战失去了兴趣。
那棵树已经非常高大了,遮天蔽日,盘根错节,某个夜里,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击中了一条裸露的根,根着火了。
火很快就熄灭,那条根却成为焦炭,与主树分离,被魔族当成废物扔了出去。
一只瘦弱的妖奴捧着这截树根,走出魔族的地盘,经过垃圾场却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向前走,树根由黑变红,他却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路上有两只妖看到了这一幕,跟上来,伸手帮他一起托着树根。
在一座沙漠里,树根燃烧,三只妖族手挽手,与火焰融为一体。
道统诞生了。
初代三祖居然是三只妖,慕行秋对此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