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组的演员, 自然是在同一家宾馆,两个人住同一层楼,中间只隔了一条走廊,夏之余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他的房间。
这家宾馆比夏之余住的那家条件要好得多, 房间大不说, 装修设计上也做的很好, 虽然没有做隔断, 但站在门口并不能一眼看到里面的床, 须得往内走几步拐过弯来才能见到。
听见里面人翻身的声音, 夏之余收起引路的录牌, 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向大床走去。
每走一步,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就更深一层。
好像有她也看不见的东西正一丝丝一缕缕地飘入房中,落在章彻身上。直到夏之余停在床边,看章彻眉眼放松,显然在好梦中的模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气色太好了。
不说几个小时前章彻受惊的事情,相比正常来说,一个人的状态这么好也不太现实。更别提他房间杂乱无章,电子设备摆在床头余温未消,显然是关闭没有多久,这样的作息和生活习惯,有这样的状态也是奇怪的。
同样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连和裴殊只有短暂接触的汪一涵身上都沾染了鬼气,章彻身上却没有……虽说阳气重的人能自己消化鬼气,可她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旺盛的阳气……
想不出所以然来,她还是决定看看再说。
夏之余弯身点上章彻的眉心,从中取出生死轴来,将之在手里展开。躺在床上的人似有所觉,随着生死轴的离体轻轻皱了皱眉。
微小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夏之余视线从章彻的脸上收回,从章彻的这一世的出生时开始一列列地看下去。
银色的绣字在上面滚动,很快夏之余就看到了章彻现在所经历的事,可这一看却让她呼吸微顿。
随着她视线的转移,流淌在丝绢之上的银色绣字戛然而止,固定在某一段,可肉眼可见的是,上面的内容不断变换。随着卷轴的展开,章彻的未来人生在不断被改写。
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遇到或经历许许多多的事情,心里总会发生变化、或根据境遇作出某一些举动。不管行为的大小,哪怕是心态发生变化,都会改变未来的发展,甚至可以影响来生。
但要像章彻这样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大刀阔斧地改写,且一切的改变都往好的发展,一定是有什么契机的。
眼见着绣字不断变换,夏之余将卷轴两根轴骨相并握在手中,在心中思索:连同这件事,她要一起作为猜测的依据报上去。
思绪未消,落星珠先她一步有了反应。
她迅速取出落星盘,将在盘中震颤的星珠拿出来,一面将生死轴放回章彻体内,背对着他走到窗边去。
陈帆的回信上,“命数未尽”四个字先行跳入她眼中,让夏之余松了口气。
因自己重生影响别人的生命也好,一切活在梦中也罢,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现下得到这样的回复都真的是太好了。
她一字一句将回信看完,信件中清楚明白的写着裴殊的命数被人改写,让她先看护好裴殊的尸体,等他那边纠正的程序一走完,就送裴殊还魂。
事情总算有了进展,她忍不住敲了敲挂在腰间的录牌,“有消息了,你命数未尽,很快就可以送你还魂。”
少女轻快的声音忽然在空中响起,语气里有毫不掩饰地愉悦,裴殊因突如其来的声音顿了一下,很快也舒展眉眼笑着回道:“谢谢你。”
只有她听得见的男声回应在她耳中,好像抚过耳道内细小的绒毛,有些痒痒的。夏之余不习惯地摸了摸耳朵,轻车熟路地回到裴殊的房间里,帮他看着身体。
重生到现在,尸体也接触过不少,夏之余现在对着尸体也习惯很多,更何况这还是个没死的人,对着床上已经发凉的尸身,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不知道陈帆那里什么时候能好,但她估计在新的消息传回来之前,自己是一直得待在他房里等着了。既然如此,也没有一直把人关在录牌里的道理,想着,夏之余便先和裴殊打了个招呼,“裴殊?”
“嗯?”
夏之余揉揉耳朵,“我要把你放出来了。”
“好。”回应声几乎与夏之余放出人的动作同时落下,那声回答便真正落在她耳边,让她条件反射地朝旁边瑟缩了一下。
腿没有预期性地撞上茶几,非实质性的身体穿过木头,裴殊缩回了想要拉住人的手。
气氛不知怎么地有些尴尬,夏之余将自己又与人拉开了些距离,直退到茶几另一边去,才觉得距离舒适了,“你本不该死的,是有人对你的命动了手脚,现在阴司正在处理这件事,等处理完就能送你还魂了。在此期间,我大概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的……”
夏之余视线看向床上,把“尸体”两个字憋了回去,“你的身体。”
“等你回去后还是多小心点吧。”心里虽有猜测,但她也没有把章彻说出来。将错误的命运拨回去是她职责所在,可牵扯到活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裴殊点点头再次道谢,对于这些安排接受的很快,见时间还早,便请人在茶几前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可惜我现在碰不到东西,不然对待客人还是应该沏壶茶的。”
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看材质,不像是宾馆提供的。
“你心态倒是好。”夏之余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了,收了这么多回生魂,还是第一次见到对生死这样淡然的人。
她看一眼手边的白茶,拂袖从茶具上挥过,热气忽然从壶口冒出,细听还可以听见壶中净水沸腾的声音。
对面的裴殊看着夏之余的动作稍一挑眉,在她动手之前将茶壶中的滚水倒入公道杯中,“这种事怎么好让客人做。”
身上的灰色半袖睡衣硬生生地让裴殊穿出了几分儒雅的味道,执起茶壶的一瞬,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夏之余看着人也不强求,径自坐在那里等待着。
她不怕俩人有交流,只怕俩人不熟,在一个屋子里沉默太久会尴尬,现在这样正好。
泡好的茶水轻轻放在夏之余面前,俩人就着茶道开始聊了起来。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对话的声音才渐渐歇下。
夏之余陪着一夜没睡,身体上还好,精神上早就有些累了,此时藏在垂下的帽檐后的脸神情恹恹,打不起精神,随着低沉温和的男声渐缓,不自觉地倚在圈椅扶手上,昏昏欲睡。
裴殊虽看不见对面小姑娘的脸,但对于情绪的感知却很敏感,声音动作放轻,为自己续了一杯茶,看向窗外漫上地平线,逐渐照亮天空的日光。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外头暖和的阳光照的人全身都暖洋洋的,夏之余竟是真的就倚靠在圈椅椅背上睡着了。
“老大,老大你醒了吗!”
敲门声忽然响起,裴殊正准备让人动静小些,一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
对面小姑娘倒是被声音惊醒了,“霍”地一下坐直身子,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裴殊都能感受到她此刻两眼发直,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老大吃早饭吗?你不吃早饭也开开门让我帮你换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