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肉身的许建国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袍,从头盖到脚的人正盯着他的心电监护仪发呆。
耳边不远处就是哭声,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听就是他女儿的。哭的比她每一次看小说都要惨烈,老父亲心里冒出不合时宜的感叹——老爸总算比书里的野男人要重要了。
趁着那黑袍子不注意,许建国偷偷溜出手术室,靠近那对红着眼和护士说话的母女。
小女儿哭的狠了,收也收不住,此时听着护士说话,明明努力憋着不哭了,但喉中还是忍不住一吭一吭的,急得许建国在一旁手足无措。
“璐璐啊不哭了啊,爸爸给你买你上次说的娃成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许建国烦躁地擦了擦后脑的头发,“诶呀现在说这也没用啊……”
平车上盖着白布,他被人推了出来。揪头发的手一下子停在了那里。余光所见之处,那个黑影果然跟了出来,远远地看着他。
“好好照顾妈妈,好好学、嗯,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就好,爸爸爱你们。”
母女俩跟着平车走了,许建国没有跟上去,将她们目送出走廊。夏之余本想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但现在也明白,他准备好了。
她走上前与他对面,抽出他眉心的生死轴,逐一对照上面的信息,“许建国,一九七零年生,澜江市人,是你本人没错吧?”
生魂本人的回答并不重要,她只是走个流程而已,看完生死轴上面的信息,她按照规定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心愿?”
“复活?”许建国试探性地问了声。
“许先生,这已经超出心愿范围了。”夏之余叹口气,“您还有两次提出合理心愿的机会,我会和您一起选择其中一个完成。”
地府并没有规定灵司要为生魂解释心愿范围,因为是许一璐的父亲,她多说了两句,“直接改变自身以及凡人人生的不可以,或许你可以学着其他生魂那样,有没有什么一定要拿到陪着入土的东西,或者给某人带话。”
“我就试试,试试,”许建国努力扯了个笑出来,而后想了想,“我没什么想要的,能不能去跟他们再说说话?另一个……能不能麻烦您多照顾照顾我们家小芬和璐璐?小芬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家亲戚比较麻烦,璐璐又是个小孩子,我担心她娘俩受委屈。”
掩在兜帽阴影下的唇动了动,她摸了把手中的录牌,还是点头应了。
说实在的,许建国历生所积攒的福缘并不足以让灵司照顾活人,但,她或许可以稍微照顾一些。
“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话要说,您可以在望乡台上还阳入梦,倒时我会为你办理相关手续。具体还阳时间,还要看上面能批下来多久。”
“好好好好,麻烦您了,麻烦了麻烦了。”许建国一听可以还阳入梦,激动的伸出双手想要握一握夏之余的,可手伸出来了,又觉得不大合适,只能站在一旁傻笑。
鬼门开,夏之余带人进土地庙签字领批票,踏上黄泉路过二道门,直接在取号机上替他取了两张票,带他去办头七还阳的申请。
一切,权当是还前两日许一璐在学校帮她说话的人情。
有灵司亲自带着办手续,流程走的特别快,许建国亦步亦趋地在夏之余身后跟着,好奇地四下乱瞟,偶尔被叫去按个手印。不多时,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牌子就发到了他的手里,依照指示挂在了脖子上。
木牌一面是他按下的红手印,另一面是笔随手划出的朱红色痕迹。他看了周围人一圈,只有自己有这木牌,不禁有些好奇。
夏之余作为许建国的接引人,在木牌上灌入自己的气息,如果到时候出了事,她和今天下批文的公职人员,都得担责任。
此时也免不了多说两句,“到时候按照规定时间去规定时间回,不然这牌子会教您吃些苦头。切记不可延误,否则影响来生投胎的。”
原先在望乡台上还阳没这么麻烦,生魂排队往望乡台上一站,时间到了就能回去,可有些生魂回去了就想跑,逼得地府不得不改制度。
“好好,我会的,谢谢您啊!”牌子贴身冰冰凉凉的,虽然现在戴着没什么感觉,但许建国直觉这不是什么太友好的东西。
直到跟人到望乡台,黑袍子停下了。
“我不跟你上去了,在望乡台上你可停留七日,心中所想,即为眼中所见。至于回去的时间,那牌子会提醒你的。”
在望乡台上的生魂,就和刚刚排队领号的人不一样了,大多数身上挂着牌子,许建国点点头再次道谢,看着黑袍子消失在原地。
夏之余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空调扇“呼呼”地吹过去。薄被褶皱还如她离开时那样,看起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盘腿坐床上看手机的那人动都没动过。
“回来啦。”分身头也不抬地招呼一声,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不会查ip,没查出来是谁,但我猜,差不多是贾珍或者赵一妮。”
夏之余脱下黑袍,取了换洗衣物往外走,“等我洗个澡回来说。”
一般出去工作,如果是去医院监狱或是墓地火葬场之类,她回家都会先洗个澡。分身也就先说一声而已,点点头,又捧着手机戳键盘打字聊天了。
刚从贴吧抓来的计算机专业大学生,有偿查ip。
事情谈到一半,她听见浴室水声渐停,没等两分钟,就感到眉心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正一缕一缕往浴室方向飘。分身对着手机屏幕龇了龇牙,一把抓住那条白雾攥回手心里,偏头看推门进来的人,“不让我跟你说,就显得我白忙活一晚上了。”
夏之余:这种脑回路……
“成,您说,我听着。”
“嘻嘻嘻。”分身没心没肺地眯着眼讨好地笑了笑,“这篇空间日志显而易见是身边熟悉的同学写的,最近明着跟咱发生矛盾的也就贾珍一人了,我对比了她平时发说说的写日志的遣词造句以及标点符号的用法习惯,有七八成确定是她,当中几个小口癖也完全一样。不过为了保险,刚从贴吧抓了一只计算机专业的大三生来帮忙查ip,正在谈。”她把手机凑到另一个自己眼前晃了晃,让她看上面的聊天框,满脸都是——快夸我!
夏之余看着另一个自己的蠢样很无语了,她仔细的想了想,若是换做平时自己一个人,那画风八成是:做了一件不错的事,然后开开心心地夸自己“哇我好棒棒!”。
如今这面对面让她直观地认识到真实的自己……她想,下次还是少犯蠢吧……
“哇,好厉害,”夏之余象征性地捋了自己一把毛,把湿浴巾挂起来晾,“那赵一妮又怎么说?”
“后面小吃街和陈帆一起坐在画舫上的夜景图你看到了吗?离岸边至少有三四十米的距离,这种情况下想要拍的这么清楚,只能是相机了,相机那玩意儿,贾珍可买不起,咱们班能用得起的也不多。”
分身打开之前那篇日志的照片翻给她看,在小吃街那组图上点了点,“而且你看这两张,像素是不是差别很大?明显就是两个人拍的。”
“最后,还有一点。和陈帆去小吃街的那天是八月十九号,贾珍发了说说,配图里面有她和赵一妮以及其他几个女生的合照。我估计,要是加上落款,就得是‘图文:贾珍,部分配图:赵一妮’。”
末了,她还感叹了一句,“初中生的案子真好破。”
要是给她一根尾巴,估计能给她翘到天上去……这幅模样让夏之余忍不住捂脸:她分身的时候,果然是把脑子也分出去一半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家里有点事,情绪不太稳定,回家就十二点多了再接着码字,写已经开了头的感情戏怎么写都不得劲,挣扎了下还是放弃了,真是人生如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