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抬手选了株开得最为旺盛的梅花枝,将其折断,取下梅花,再将花瓣碾碎。
妙心又吩咐:“取两滴血与花瓣揉匀,你的血阳气极盛,可封堵他身上的邪气。”
阿泽依言刺破食指,滴入两滴血,混合梅花又揉了几道,直至鲜血将梅花尽数染红。
妙心抬头看向暹于昇,只见他双目通红,已然有些崩溃了。
妙心引导道:“小殿下,先闭上眼,莫要再想方才眼中所见,一心想着令你欣喜之事,风景也好、人也罢。你若想逃出幻术,必须如此。”
暹于昇怔怔看着她,竟听进了她的话,缓缓闭上眼。四肢虽戒备地僵硬着,却比方才稍有放松。
“不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须将注意力集中在你所想的事上。”妙心从阿泽掌中取来混了血的碎花瓣,于指尖揉成团,依次抹在他眉心、鼻端、唇间、耳窝、掌心。
最后,她用剩余的梅花在掌上画一道慑魂符,将掌心贴在他额头,口中念咒。
暹于昇感觉体内突然有东西在横冲直撞,力道大得几欲撕裂他身体。每次冲撞的地方就在方才妙心用梅花团涂抹的位置,却因阳气阻隔,无法冲出来。
暹于昇忍不住喊出声来,神情瞧着十分痛苦。
“莫要分心被它夺走意识!”妙心劝道,继续念动咒语,将他体内之物缓缓引入慑魂符中。
直到感觉掌心有异动,妙心大喊:“孙田!”
蹲在暗处观察的孙田闪身过来,绰起勾魂镰,只等妙心从暹于昇的额头扯出一道灰色影子,他果断勾过去。不想他还未盘问,那道灰色影子即刻化为乌有。
孙田道:“这是残魂,见光即死,挨不得我的镰刀。”
妙心点点头道:“今日救人的功德,我会与你们陆大人表述一番。”
孙田大喜,谢过她,再架着勾魂镰,返回太子妃屋中。
妙心这才看向依然紧闭双目的暹于昇,说道:“睁眼吧。”
暹于昇缓缓掀动眼皮,目光恢复清明,视线之内再无惊悚的鬼怪,而是正朝他浅笑的仙姑。
他讷讷地问:“没事了吗?”
“没事了。”妙心回道。
他眸中阴霾散去,阳光恰穿过梅花枝桠洒落在她脸上。蓦然觉得这笑靥如此明媚,真是赏心悦目,令人心中温暖。
阿泽见他无碍,便走到树后,将麻绳解开。
刚刚松绑,暹于昇整个人虚软地往下坠。
妙心眼疾手快扶住他肩膀,调侃道:“堂堂王孙,竟被这点小鬼怪吓破胆了?”
说罢,妙心转身招手叫随从过来扶人。
将麻绳收好的阿泽正从树后走来,撞见两人近乎搂抱的姿态。他急步跨过去,抓住暹于昇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扯开。
暹于昇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被赶来的随从扶住。那随从念及方才师徒二人救主恩情,只是不满地将阿泽瞪着。
阿泽握紧妙心手腕,艴然不悦:“师父身子骨单薄,肩上哪受得住男身的赘累。小殿下毕竟男儿身,即便摔落在地也不碍事。”
两位随从哑口无言,觉得有理,又觉得怄气。
而他这番指责着实让妙心哭笑不得。旁人误解就罢,他以往练功之时可没少挨她的拳掌,竟能面不改色地把她说成一个柔弱无力的小女子。
暹于昇歉意道:“方才我一时虚软,下意识攀着仙姑,未考虑周全。”
恰时,国主赶过来查看暹于昇的情况,见他无恙,才然安心。转身问妙心:“敢问仙姑,昇儿究竟遭遇何事?”
他这一问,众人也纷纷好奇。
“小殿下中了幻术,也可说是一种道术。”妙心道:“有些道士会利用世间孤魂野鬼的残魂来修炼一些诡异之术。因为那些即将消散的残魂无反抗之力,容易被控制。用残魂修炼幻术,类似养蛊,但比养蛊更耗法力,也更难被人发现。一旦将残魂埋入体内,中术者所见幻影俱是这缕残魂的记忆,必然会受到惊吓,重则神衰而亡。”
大伙一听,不由骇然,这等杀人无形的手段,哪里是他们舞刀弄枪的粗人能抵抗的。
国主怒不可遏:“究竟是谁要害我王族!”
又心有余悸地恳请道:“还望仙姑查明真相,找到凶手,本王必定重重酬谢。”
妙心拱手回了礼。
妙心正午要请神,便先行告退,回去准备开坛事宜。
回屋途中,阿泽疑惑道:“若是同一人所为,为何只用幻术吓他?而不像对付大祭司那样,掳走他的魂魄?”
“或许那人本来就只是想吓唬他,警告他莫再插手这事。”妙心道:“如今恐怕整个奉安城都知道太子宫里请来了个抓鬼除邪的仙姑,那幕后之人慌了吧。”
越慌越好,才越容易露出破绽。
*
到了屋里,妙心将那张画有龙的黄纸折叠起来,放入袖中。阿泽则取来浸湿的纱布,走到她身旁,忽然道:“师父莫动。”
“怎么?”妙心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阿泽倾身,执布擦拭她鬓边:“师父鬓发耳边有血迹。”
“血迹?”妙心寻思:“许是方才暹于昇倒下时,蹭在为师脸上了。”
阿泽细致地擦净血迹,状若随口:“师父为何不避开亦或推开他。毕竟他是王孙,男女之别应该看得更重,只怕别人蜚语师父。”
妙心哈哈笑道:“蜚语甚么?他又不是男子,哪里来的男女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