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也不知是没接收到天帝的暗示,还是另有想法,开口便是:“既然妙心有抓捕鬼王的决心,仙尊就准她随我们一同去吧,若是遇到凶险的情况,我会护在她身边。”
妙心一听,嚯地抬头,两眼闪着灼灼亮光,感激万分地望向他:快靠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老大!
白无常朝她眨眼:小问题,包在我身上!
却不想等他的视线转向仙尊时,自信的微笑陡然僵在脸上。
腊月的刺骨寒风刮在眼睛里是什么滋味?就是此时与仙尊四目相接的滋味。那目光仿佛是削尖的冰锥子,扎得他没敢道出一个字。
白无常暗暗心悸:难怪北阴大帝说折丹仙尊有时着实恐怖,就连他这说遍三界无敌手的本事都不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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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折丹没发话,天帝也没再开口提及妙心出战一事,便默认她暂且留在天庭。
待龙奎集结八百天兵,整装完毕,次日出发去往地界,与阎王带领的冥兵汇合,一同前去不死城擒拿鬼王。
天帝还有事要与折丹共议,妙心和白无常行过礼后便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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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需先回冥府复命,遂往南天门去,恰与妙心同行一段路。
见她一路不作理睬,白无常揶揄道:“即便当了仙官,你还是个爱记仇的小丫头。我不就没帮腔,多大个气哩!“”
妙心斜眼瞪去:“天条有规定仙官不可记仇吗?我就是小肚鸡肠,偏偏气你不帮我!”
“我若能帮必定帮,可你家老大着实……”恐怖二字在口中斟酌一番,他改道:“他着实是位高权重,我这冥府的小官哪里敢与他辩驳。你没瞧见他方才怒目瞪向我时,眼里的冷刀能将我刺成筛子。”
“方才他可是一句没说,几时对你发怒了?”妙心觉着他是寻借口,哼了哼,扭头又不理会。
白无常有苦难言,呵呵地扯嘴干笑。
二人分道时,白无常忍不住劝道:“仙尊所言并无道理,他毕竟是你老大,首先得保证你的安全。不准你出战,也有他的考量和顾虑,你不如留在这让他安心。”
回去妙乐斋的途中,妙心一直闷头思索白无常的话。
她不是不知仙尊的顾虑,他乃九尊之首,如白无常所言,以大局来讲,他自然得保证自己统管的下属安全。她身子恢复不久,修为折损不少,岂会贸然同意她出战。
她执意随战,一来对陆判官怨怒颇深,想亲手报仇。二来她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捉拿鬼王的确能力不足,但若与陆判官拼一拼,还是有不小把握。
却见仙尊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断然拒绝她的请求,她才来劲与他争执。
她实想知道他究竟仅仅是出于对下属的爱护,还是哪怕有一点是因为纯粹地关心她?
她心底希冀后者,但从他方才毫无波动的面色中,她只看到了理智二字。
如此,联想到昔日仙尊假扮‘师父’时,对她的关心爱护,她更迷茫了。究竟是出于‘师父’的身份不得不假装?还是出于他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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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乐斋,庭院内。
妙心坐在铜炉旁,左手支额撑在案几上,右手执一根木片,懒懒地拨弄茶壶里的茶叶。
沸腾的茶水噗噗地往外冒着热气,她呆呆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思绪还沉浸在乱如麻的疑惑中。
直到听见脚步声,余光透过朦胧的水汽,瞄见地上趋近的影子。她没细看,下意识以为是龙瑶。
妙心头也没抬,没精打采地说:“折丹仙尊极力反对我去不死城,愁死了......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念念叨叨:“装可怜还是据理力争?可他瞧着严肃又冷厉,只怕我装可怜会适得其反吧。”
她右手正要将茶壶拎起来,见来人没了动静,抬头就道:“你干杵在那儿做甚?”
看清面前来人,妙心吓得猛然站起身。右手的茶壶因她的动作晃动起来,滚烫的茶水猝不及防溅落在她手背。
“嘶……”妙心被烫得抽了两口气,呲牙皱眉地将茶壶放在案几上。
她低头正要查看手背的伤,一阵清风陡然拂面,耳旁的发丝吹起又垂落的刹那间,她烫红的右手已被人执在手中。
来人不是龙瑶,正是她方才口中那个‘严肃又冷厉’的仙尊。
他并未直接握住她的手,而是有分寸地托着她手腕的袖口,右手施法凝结寒气,帮她舒缓烫红的那块皮肤。
妙心哪里料到他会出现,受惊后,脑子一片空白。这会反应过来,慌忙要抽出手:“只是烫红了一些,过会儿就好。”
她使了点劲,却发现压根抽不回手。他看似只是轻轻托着她手腕,却像钳子扼住一般紧。
老大果然是老大,不过两指轻巧地施加力道,就能将她钳得没法挣脱。
“很快就好。”他淡淡地说。
妙心:“哦。”了一声便放弃,反正反抗也是徒劳。
她低着脑袋,视线不由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思绪飘回那七百年间的点滴时光——他假扮师父时,每回她修炼受伤,哪怕只是擦破皮的小伤,但凡被他看见,都会第一时间帮她疗伤。
他脸上虽瞧不出情绪,但她那时就是打从心里晓得‘师父’很疼护她。他的动作温柔,却很坚定,坚定得令她十分安心。好似不论自己受多重的伤,‘师父’一定会治好她。
所以她往后每回受伤而神智不清时,总会幻想师父来救她了。
如姑姑所说,她果真太依赖他……
此时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她能不能存一丝希冀,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手掌抽了,妙心这般想着念着,心神微微荡漾,被烫着的右手转过来,鬼使神差地将他施法的右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