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自己在餐厅里吃早饭,她抻长了脖子朝客厅里看去,顾寒生正坐在沙发上跟摄影师讨论一些细节。
她在磨时间,所以吃得格外的慢。
偏偏顾寒生这日不慌不忙,前两日还忙得几乎隔一会儿一个电话,今天竟然这么安静。
殊不知,昨日下午在公司,顾寒生休息中途将时倾喊了进来。
坐在大班桌背后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润喉方才说,“我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时倾将他的行程调出来,“上午九点是早会;十一点有一个越洋视频电话;下午两点开始各分总司负责人年终述职总结,晚上您还有一个饭局。”
男人修长的指放在桌子上打着节拍,半阖眸,说,“早会取消,饭局推掉,视频电话推到后天,或者明天中午前你将相关资料发到我邮箱,述职总结延后,时间待定。”
明天和凉纾在家,中午应该可以抽一个小时出来开视频会议,至于其他的,能取消的就取消了。
但这些凉纾自然不知道。
她在餐厅磨时间,最后顾寒生走进来,微微俯身,单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还吃吗?还吃我让曲桉再给你盛点儿粥拿点开胃小菜过来。”
他距离她比较近,灼热的呼吸喷薄到她耳廓,而凉纾今日争气啊,平常早饭她顶多只能吃一半,今日磨着磨着都给吃完了,现在她面前的餐盘是干干净净的。
顾寒生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面上不拆穿反而刻意迎合她。
而凉纾呢,她现在肚子撑得很,一边拿着餐巾擦嘴,一边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我还以为你这个早饭要吃一天呢。”
他摸摸她的长发,说,“我出去跟他们说点事,你吃好了就出来。”
然后接下来,摄影师又记录下来一幕。
光线明亮偏现代风格的餐厅里,男子身形颀长朝外走,而他身后一米位置处的女人坐在餐桌上侧头看着他的背影。
又是一副可以入画的照片。
凉纾收拾好出来,客厅里,两位摄影师跟着佣人在一楼各处踩踩点,找找角度光线。
现在大概九点半不到。
顾寒生坐在沙发上朝凉纾招手,凉纾顺势走过去坐下,男人俯身过来,凉纾看了一眼周围,伸手微微推了推他,“你干什么呀?”
这句话尾音带着有些着急惊慌的调调,让顾寒生好笑。
他按着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撩起她的长发,表情十分专注。
凉纾只见他眉头皱起,头顶传来他的嗓音,“这个疤还是有些影响了,但世间万物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这组照片有点儿小瑕疵,争取下组照片能更好。”
说着,顾寒生松开她的头发,低头看着凉纾,“我记得当时搭配了颈部饰品的,去拿来我给你戴上,嗯?”
“给曲桉拿去放着了。”
于是男人招来曲桉,“把太太的配饰拿过来。”
曲桉双手交握,低下头,哎了一声。
她没立马去,而是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朝楼梯走去。
半分钟后,有女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先生,太太,曲桉在楼梯上摔倒了。”
两人一惊,跟着站起来,顾寒生揽着凉纾,看着视线里由远及近的两位摄影师,对凉纾说,“我去看看,摄影师还有话跟你交流,在这儿等我。”
曲桉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她站在楼梯上对疾步走上来的顾寒生弯下腰,嗓音抱歉,“先生,我……”
顾寒生敛着情绪道,“小心些,摔到哪儿了么?”
“应该没有。”说着曲桉要扶着栏杆朝楼上走,“您快去陪着太太吧,我去给您拿东西。”
顾寒生今日心情颇好,于是就对曲桉说,“东西放在哪里?我去。”
曲桉看着他,随后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在太太那侧的床头柜里。”
卧室里。
毫无意外的。
顾寒生除了拿到了那条锁骨链,他还看到了一盒避孕药。
手心中那条薄薄的丝带子被他攥成一团,男人身形颀长,就那么站在原地,低头情绪不明地看着抽屉里那盒长效避孕药。
良久。
那丝带被他随后扔在地上,这会儿他没慌,脸上情绪难辨。
他在卧室里虽然抽烟频率不高,但是这里有烟。
此刻,他绕到另一侧的床头柜里挑捡出烟跟打火器,又绕到这一侧,点燃烟,也没着急吸,就那么夹在指尖。
青白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了他俊逸的面部线条。
那烟他狠狠吸一口便被揿灭扔到垃圾桶里。
随后他才将抽屉那盒东西给拿出来,眸底雾重暮霭,带着层层叠叠的阴翳。
一盒避孕药,已经空了大半。
很好。
很好。
很好。
他随后将那东西给揣在家居裤里,转身朝外面走。
出门时刚刚好碰到有女佣上来,她看了顾寒生一眼,正想开口,顾寒生却径直朝书房走去,落下极淡的一句话:“去请太太来书房。”
……
凉纾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推门书房的门。
这么会儿时间,首先迎接她的是窗口呼呼吹进来的冷风跟随风飘过来的烟味。
而顾寒生呢?
他穿着日常的黑色线衫,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的家居裤,这样更显得他身材颀长,背影挺括,身材可比肩某高级时装周的男模。
此刻,他正站在大开的书房窗户门口,指尖夹着烟,那风将一缕缕烟雾吹得四散。
凉纾关上书房的门,看着他,“怎么了?”
男人倏然转身,微微捏着光,身后的风将他的线衫吹得鼓起,再远处,是零号公馆别墅区白茫茫的雪景。
白的反光的积雪莫名晃了她的眼,让凉纾觉得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朝前走了两步,左手撑着书桌的桌面,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呢。”
顾寒生一手捏着烟,另外一手揣在裤袋里,手心中,是某棱角分明的东西。
站在他面前几米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太太。
此刻,她脸色平静,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长发被侧编起一个松垮的长辫侧放在脖颈一侧,露出的脖颈是白皙的。
冷风灌进来,他挡住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吹到她那边去,将她鬓角略凌乱的碎发给吹的飞扬。
这亭亭玉立、一脸淡然的女人好无辜啊。
像幽深森里的麋鹿突然看到持着枪的猎人一样。
而呼呼的风掠过他,又掠过她,顾寒生明显看到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冷吗?
还知道冷。
在这无边的沉默和凝视中,凉纾绯色的唇抿的更紧了,原本放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回到身侧,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攥紧。
男人自然没有忽略掉她这个动作,他嘴角掠过冷嘲。
被宽松的家居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朝她走来,两步便到了她面前。
下一秒,他直接从裤袋里拿出一样扔到身侧的书桌上,冷漠的嗓音响起:
“看看。”
凉纾顺着啪地响声看过去,干净整洁的深色沉木桌上,是一盒避孕药。
攥成拳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用力戳着手心,带来一阵阵疼痛。
顾寒生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凉纾没什么反应,她只垂着眸。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抬手将香烟送进嘴里,牙齿咬着滤嘴的部位,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翻飞,那里面的药被他给抖出来了。
但从数量上来说,已经少了一大半。
凉纾紧紧盯着,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低垂着眉眼眼神不停闪动,紧紧咬着牙关。
顾寒生取下唇间咬着的烟,几乎快要燃到尽头的香烟被他扔到烟灰缸里,火还没灭,烟雾升起,凉纾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像极了他此刻不显山也不露水的怒气。
她手指掐着手心,抬头朝他看去,只见男人嘴角蔓延开嘲讽的弧度,眉梢眼角都是轻讽,“要不要跟我解释解释?”
他明明用挺平和的语气在说,但凉纾就是眼睫不停颤动,脸上跟唇上的血色都在消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唇张了张,却仍旧什么都没说出口。
顾寒生当着她的面又点燃了一支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他身体里某些暴虐的因子,“没什么要解释的是不是?戏耍了一个叫顾寒生的男人你很有成就感,嗯?”
他吸了一口烟,无视她微微瑟缩的身体,继续凉薄地冷嗤,“我跟你提起‘孩子’这个话题时,你心里在想什么,嗯?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笑话?”
最后一句,他俯身,大多数烟雾都进入了凉纾的鼻息,他轻描淡写地嗓音飘在她耳边,“避孕药好吃么?”
凉纾死死咬着下唇,微微抬眸,一下便撞进了他浓稠得化不开的黑眸里,像一汪幽深的古井深潭,能将人吸进去溺毙。
她想摇头的,她想说心里什么都没想。
不,也想了,但跟他无关。
良久,凉纾才艰难地开口,“我没有……把你当成笑话。”
下一瞬,男人手指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颌,他这只手上甚至还夹着烟头,稍不注意那烟头就要烧到她的头发,或者将她的脸给烫伤。
但他表情冷淡,隔着袅袅的烟雾,顾寒生忽地笑了,“那你是把‘孩子’当成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