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月26日下午16点35分,顾寒生的航班从华府杜勒斯机场起飞。
这趟飞行,全程时长14个小时。
到达虞城国际机场的时间将是1月27日晚上八点左右。
这天也是除夕。
在此之前,顾寒生每天将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五个小时,终于是在国内除夕日的早上踏上了回程的路。
至此,他已经足足在盛顿城逗留半个月之久。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些时间,时倾在跟季沉发微信。
彼时国内才早上五点多。
时倾:终于回去了。
季沉:一切顺利吗?
时倾看了眼前方兀自闭目养神的男人,她低着头,手指快速地在软键盘上敲打着:非常不顺利,估计年后顾先生还得来一次,具体情况回来再说。
季沉:好。
时倾又发过去一个叹气加恐怖的表情:顾先生在盛顿城每天睡眠时间只有五个小时,否则咱们除夕很可能赶不回来,我猜他是为了跟顾太太一起跨年。
这句话后面,时倾还配了一个思考的表情。
然而季沉那头却没再回时倾的话。
……
事实上,季沉在看到时倾的这句话时就已经睡不住了。
这个时候,离天亮还早。
季沉心头的不安却逐渐扩大,一位呢,不管怎么样都要压缩自己的时间赶回来,另外一位却在想着离婚。
早上六点。
还在睡梦中的许山海接到季沉的电话。
“季特助。”
“今天务必要看好太太,尤其是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许山海一个愣怔,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太太昨天晚上说……”
“她说什么?”
“她说,您说我们的工作结束了。”
时间倒回昨天晚上。
他和李棟开车送凉纾回贝森路,外头下着薄雪,车子停稳之后许山海从副驾驶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凉纾下车时,许山海将手中的伞往她那边递,凉纾冲他笑了笑。
她说:“你让李棟也过来一下。”
女子站在路边台阶上,她吸了吸鼻子,许山海又要将伞给凉纾打上,但是被她挡住了。
凉纾清了清嗓子,“许山海,李棟,有一件事要正式通知你们。”
许山海和李棟对视一眼,许山海颔首,“您请说。”
“今晚谢谢你们,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许山海抬头,看着她:“我跟李棟奉命保护您的安全……”
“我马上就要和你们顾先生离婚,这点季特助也知道,既然这样,那么你们再继续跟着我,就会对我造成困扰。”
凉纾继续说,“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好聚好散,不要让我、让你们顾先生为难。”
这天晚上,这位顾太太的表情格外认真,这段时间的跟随,许山海大概也摸清楚了凉纾的一些脾气,他点点头,跟李棟一起朝凉纾深深鞠了一躬。
……
季沉在手机这端骂许山海愚蠢。
许山海静默片刻,方才说,“我知道了,我们会看紧太太的。”
“先生大概晚上八点左右的航班到虞城,你们只需要这段时间密切关注她的动向,等先生回来了就行了。”
“是。”
顾寒生如今不在虞城,那么陆氏负责人的订婚典礼,只有季沉代表顾氏去参加。
季沉白天坐镇顾氏,傍晚六点,秘书室的人准时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
老板不在,季沉也只打算去露个脸就撤,倒也不着急。
……
陆氏负责人这场订婚典礼是和慈善捆绑在一起的,凡是入场送了礼的宾客,在这场除夕宴过后,陆氏将纷纷以他们本人的名义捐赠给虞城公益基金会,这些善款将全部用于救助无家可归的孤儿。
晚宴设在陆家主楼,宴会厅大到能容纳上千人。
陆家今晚注定将忙的不可开交。
若是此刻有人站在高空俯瞰的话,定会看到在各栋楼房和长廊里穿梭而过的佣人,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成群结队、有条不紊地行走灯火通明的陆家大院里。
而这个时候的陆家成员也在忙。
下午两点。
知名造型团队抵达陆家。
晚上六点一刻。
夏鸣玉满意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今晚的装束,末了,她发现自己一丝不苟的发型上突然多出来一根头发丝,夏鸣玉凑到镜子面前忍痛将那根头发丝给拔了。
造型师在一旁笑着恭维,“二夫人今晚简直是艳压全场的存在。”
这话夏鸣玉爱听。
但她伸手扶了扶自己发顶的珍珠朱钗,挑眉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艳压全场,现场年轻漂亮的小姐们随便一个就比过我们了。”
“怎么会,二夫人正值好年华,那些刚出茅庐的小姑娘哪里学得到您身上的风华跟韵味。”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夏鸣玉心坎里了。
每每和人厮混,情到深处时,夏鸣玉一脸满足之后又总会怅然若失,她问枕边人,“你难道不会嫌弃我没有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妖精们嫩呢?”
毕竟人年级大了,经历的也多了,包括很多地方都不如年轻时候了。
而这个时候,她汗湿的身子总是会被人楼的紧紧的,头顶传来小开年轻沙哑的声音,“你不懂,我们都喜欢你这一挂的,又浪又放得开,得劲儿。”
看,这些年轻的弟弟张口闭口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夏鸣玉摇曳着身姿出去找柳勤去了。
……
陆老爷子这个时候正在书房里练字,气势张扬的狼毫底下,一首《横吹曲辞*出关》在宣纸上慢慢显现。
最后一句“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落下,陆礼贤利落地收了笔,纸上文字气势如虹,但他人却狠狠一震,扔了手中的笔双手扶住桌案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陆子安和妻子沈璐远在国外,发过来一条祝福的视频。
而这个时候的陆瑾笙呢?
陆瑾笙在陆家祠堂里,这日除夕,他不敬陆家祖先,点了三支香只插在梁奚音的牌位前,梁奚音旁边是陆家长子也是他父亲陆振林的牌位,另外一边则是妹妹陆遥的。
昨日梁奚音的忌日,陆家有成员要来祭拜,却一个个都扑了空。
是陆瑾笙锁了祠堂的门,他将自己关在里面关了一整天。
陆家有人说,“这都已经十一年了,没想到他还是走不出来。”
有人附和,“害死他妈的人听说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并且明天除夕夜还要回来,他能走得出来才怪。”
“那女人明天回来估计有的惨了。”
因吃了闭门羹,这谈话声随着脚步声愈渐远去,“惨不惨都跟咱们没关系,咱们明天可不要去招惹她,她邪门的狠,听说除了奚音还克死了很多其他的人。”
安静的祠堂里,香火味略刺鼻。
陆瑾笙站的笔直,眸光深幽地看着牌位上的梁奚音三个字,良久,他忽地扯唇,随后伸手将梁奚音的牌位反面朝下盖在香案上。
六点二十分,陆瑾笙走出陆家祠堂。
此时,陆家的成员已经在招待从各界来参加陆家除夕宴的宾客友人。
今晚这场晚宴不公开,陆家没有给任何一家媒体发邀请函,采取了非公开的形式,可以说,除了圈子里的人谁没有机会看到这里面的盛况。
此时还未到正式开场的时候,但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夏鸣玉跟丈夫陆青松在今晚仿佛连体婴儿一般亲密,两人给大家营造出了一种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的感觉。
而陆昌勇跟柳勤夫妇则不停地跟虞城商界各翘楚推杯换盏俩,他们不放过现在商界里一点儿风声,为陆昌勇日后顺利进入陆氏铺路。
……
程歌苓跟随陈羡到达陆家时,是七点一刻。
程歌苓有些紧张,她的经纪人一直给她打气,“歌儿,别紧张,你就当是参加一场颁奖典礼就行。”
“可怎么能一样呢?”她抓着自己的礼服裙,“今晚这种场合……啊,要是陆家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经纪人宽慰她,“陆先生护着您就够了。”
于是程歌苓心头的重石勉强落地,“对,”顿了顿,她伸手抓住陈羡的手臂,“陈秘书,瑾笙呢?他不到门口来接我们吗?”
陈羡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这只纤细葱白的手指,五根细长的手指头上什么装饰品都没有,陈羡不动声色地拂开程歌苓的手,“陆总在忙,我领着您进去就行。”
经纪人追着将大衣外套披在程歌苓身上,她说,“歌儿你别着急,宴会开始之前还有公益藏品拍卖、陆氏年终总结等环节,这些要花些时间的,你脚上还有伤,慢点儿走。”
说着,经纪人看向陈羡,“那就麻烦陈秘书替我好好照顾歌儿了。”
陈羡抿唇微笑。
经纪人进不去,她只能在外面等程歌苓。
然程歌苓却看着经纪人笑笑说,“你不用等我了,估计等下你也等不到我,你直接回去吧。”
因为程歌苓想的是,等会儿结束了之后,她肯定得和陆瑾笙待在一起。
两人真正公开之后后续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呢。
陆家成员这么多,光是见陆家人估计就得花不少的时间。
……
凉纾来时,她被陆家的警卫挡在了门口。
对方看她的穿着,一脸不屑,破凶神恶煞地开口,“邀请函你有吗?”
邀请函?
凉纾摇摇头,“没有。”
警卫大手一挥,“没有邀请函就不能进去。”
“……”
其实倒也不能怪警卫,只因陆家这场不对外公开甚至连媒体都没有请的宴会,其中有多少想鱼目混珠混进来的人可想而知。
而在凉纾之前,就有好几个穿着打扮和她差不多的人想混进来。
后来经证实,这些人全都是某某媒体的人。
今晚天气也不是很好,下雪,外头气温破了新低。
凉纾穿着黑色长款大衣,外面还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将手揣在兜里朝里头张望,那样子,有些……猥琐。
有警卫上前,“你还不走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你那衣服里是不是藏了相机?藏了相机就赶紧交出来,否则我们就只能报警抓人了。”
凉纾脸色有些难看,随后挑挑眉,“我走就是了。”
……
后来她是翻墙进来的。
落地的那刻,陆家某个偏门看门的大爷道,“凉小姐,还好您没事,这要是摔到腿了……”
可不能让这老大爷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咒她了。
凉纾拍拍手上的灰尘,朝老大爷走去,“大爷,谢谢您啊,祝您新年快乐。”
大爷点点头,“快进去吧,反正你不是走门进来的,他们也查不到。”
她手指抓紧藏在羽绒服里面的包,这样的装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滑稽也臃肿,老大爷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嘴里叹息着,说: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她往前厅去时,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佣人。
这佣人抬头,见一个裹着羽绒服的看起来跟今晚这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女人,她便顾不得凉纾是什么人了,“你什么人啊?走路没长眼睛吗?”
凉纾低头,托盘里的杯子碎了一地,她正想低头去帮忙,却被这佣人一手拂开,“不用你帮忙,走开,搞砸了宴会要你好看!”
现在里面还是演讲环节,接下来是公益藏品拍卖,中途会有茶歇。
茶歇时自然得保证充足的餐具和酒具。
看看,这就是陆家人的素质。
凉纾站直身体,装作不经意地抬腿一踢,那个木质托盘被她踢得老远,她挑眉笑笑,大步朝前走去。
至于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完全不care了。
操蛋的陆家人,一面威胁她让她回来,一面又不让她进门,真有他们的!
管家在花园找到凉纾时,她正坐在长椅上俯身低着头挑自己脚背上的玻璃碎屑,都是些细小的颗粒,没伤到她也不疼。
高跟鞋就所以脱在一边。
“凉小姐。”
凉纾听到声音回头,愣住。
管家微微笑,“请随我来,老爷正在等您。”
从偏听朝楼梯走去时,凉纾听到了来自主厅的声音,里面应该是进行到第二项了,拍卖师敲锤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现场响起雷动的掌声。
夏鸣玉眼见地看到了有道人影从偏门闪过,她碰了碰身旁柳勤的肩膀,“有说那个扫把星什么时候来吗?我刚刚好像看到她了。”
柳勤摇摇头,“别管她了,有陆瑾笙这个玉面修罗在,她不来也得来。”
沿着暗色楼梯蜿蜒而上,凉纾问,“他这几年身体还好吗?”
“还行,就是时不时念叨您。”
凉纾手指扶着栏杆慢慢走着,心境却又跟开始不同了,她叹气,“还念着我做什么,当我死了不是更好吗?”
走到书房门口站定,管家看着她,“大过年的,可不要让老爷听到这种话,进去吧。”
凉纾朝他点头,“谢谢您。”
陆礼贤此刻没坐在那张彰显他身份的太师椅上,而是拄着拐杖站在窗前,有人敲门进来,陆礼贤转身。
两人目光对视上,陆礼贤看着凉纾,老态龙钟的脸上竟难得带着些笑意。
凉纾关上门,走上前,喊了一声:“爷爷。”
“你如今面子倒是大,得我这个老爷子三催四请你才能回来一趟。”
这话里的意思满是责怪,但是陆礼贤语气间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凉纾低下头,摇头,“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说她一直没有空吗?好像不太可能。
陆礼贤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陆家,走吧,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儿再说,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然后等会儿我们一起去下面。”
凉纾点点头,“好。”
至此,凉纾还挺感激陆礼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