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2 / 2)

走廊昏暗,但前方影影绰绰间有极其晦暗光从没关的门里面透出来。

她屏住呼吸走过去,后来声音又更响了些,隐隐约约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程歌苓没有听得太真切。

后来啊。

此后的程歌苓是有选择地去忘掉这段记忆的。

她小心翼翼本着好奇的心思走过去,从没关紧的房门这地方透出来的景象里,她知道这应该是陆瑾笙的书房。

等她又更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朝里面看时,那一幕,程歌苓后来将它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书房里那个人的背影是陆瑾笙,而他前方的应该是蹲着一个女人,因为隔得有些远加上有障碍物遮挡,程歌苓看不真切。

但下一刻,程歌苓看到陆瑾笙伸手拽了一个花瓶朝那女人砸去。

这一幕于程歌苓来讲太过于震惊,以至于后来的画面她没太敢看了。

她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手心紧紧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离开的时候,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别墅大门,并且让门卫不要说她来过。

程歌苓一路开车回了片场,一路上脑海里都是陆瑾笙拎起花瓶砸人的画面。

再后来,她就强逼着自己忘了这个画面了。

但她只是把这些记忆都塞在心心底深处,经年累月之下,这些记忆它已经跟血肉长在了一起,稍不注意就可能在某个瞬间袭击你的脑袋。

好比现在。

程歌苓看着那双矜贵的手工黑色皮鞋,一动不动,生怕下一秒就有东西砸在自己脑袋上。

然而并没有。

这双皮鞋的主人坐在床上,被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地曲着,似乎能通过着一个简单的举动就看出来他腿上强劲的肌理。

头顶,陆瑾笙的声音又响起。

他像往常一样喊她的名字,“苓苓,你逃什么?”

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叹息。

程歌苓倏然间抬起头来看他,她抿紧了唇,因着这熟悉的话语还是湿了眼眶,她又开始犯贱了,她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她喊他,“瑾笙。”

陆瑾笙就坐在床边,低头静静注视着她。

良久,他才又开口,“我问你,你到底跑什么啊?”

程歌苓这下终于忍不住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猛地起身扑倒陆瑾笙怀中,她的脸贴着陆瑾笙的肩颈,手指紧紧搂着男子的后背,“瑾笙,我怕,我杀了人,我怕……”

如果程歌苓现在有理智的话,她将会想起来这算是她跟陆瑾笙贴的最近的一次。

而陆瑾笙呢?

他难得笑了笑,但眸底泛着高深莫测的光,他将她拉开,看了看床,末了又重新将她放到原地,程歌苓缩在角落里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陆瑾笙说,“怕什么?我该奖励你的。”

“什……什么?”

程歌苓不解。

陆瑾笙又道,“她要是死了,我还会加倍奖励你。”

男子从开始到现在,语调都不曾变换过一下,可就是这样一他,将程歌苓的心弄得起起伏伏,她好似躺在一个巨人的手心中,巨人不开心和开心时都喜欢将她往空中颠。

这些话于陆瑾笙来讲是熟悉的,但程歌苓不知道。

在程歌苓的印象里,陆瑾笙向来寡言少语,跟她相处,多是她程歌苓在说话。

但这晚,陆瑾笙讲了不少的话。

程歌苓真的贱死了,她沉沦在男子颠倒众生的面庞上,沉溺在男子那如夜色漆黑的眸中。

至于陆瑾笙说的内容是什么,程歌苓一知半解。

她只问了一句话,“瑾笙,你为什么要奖励我?”

陆瑾笙盯着她,唇角没什么弧度:“那个叫露露的女人,我知道这人差不多是在三年前这个时候,兴许比现在要早些……”

一个叫露露的女人……

程歌苓不认识,更是从不曾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但陆瑾笙没对她做什么,甚至还愿意跟她说话,她内心便是欢喜的。

“是比现在要早些,因为那时候湖水都还未结冰,气温很低。那个晚上,露露很有魄力,把她推进了湖水里,我跳下去救她,我甚至以为她死了,因为那水太冷了。”

“而她奄奄一息躺在我怀里,脸色比那天的月色还要白,瘦的没几两肉我抱她在怀中一点重量感受不到,我送她道医院,她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我探了她的呼吸……

没有,没有呼吸……”

程歌苓听不懂,但是却脊背生凉。

陆瑾笙幽深的眸好似蒙着一层雾气,寒光中泛着浅浅的水光,“但她没死,我很失望。后来我专门找到露露,我给了她五十万,你知道我当时对露露说了什么么?”

程歌苓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她摇摇头,手臂更加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我说,这是我奖励你的,如果当时她死了,我会给你一百倍,但很显然露露没有抓住这个机会。”

“忘了提,她当年糟践了一个叫做周轻的男人,露露看不下去推了她,害的她在水里走了一遭差点儿死了,我给了露露五十万将她赶出虞城了,后来又找了七八个人去强暴她,而周家在我手上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听到这里,程歌苓心头的恐惧跟不安被无限放大,她不是知道了什么,相反的,她正是因为听不懂,所以才更恐惧,因为恐惧来源未知。

但当年的周家她是知道的。

虞城周家一夕之间从虞城消失,她当时奔走个各处打工时偶有听人说起过,还曾经感叹过世事无常,原来豪门峥嵘也不过朝夕。

当时她还在心里发誓,多多挣钱善待自己和家人,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就够了。

哪曾想到……

陆瑾笙似是冷嗤了一声,他起身,很快在她面前蹲下。

男子背影高大挺拔,将程歌苓的身子都挡住了,她觉得自己这一片空间空气稀薄,她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伸了一只手过来,拇指跟食指抬着她的下巴,眸色发冷,“苓苓,你几乎做了跟露露同样的事,而你说我又该怎么奖励你呢?”

接着陆瑾笙又用跟刚才差不多的腔调说,“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当陆太太?”

程歌苓下唇上出现一排渗血的牙印子,只是盯着他看。

良久,程歌苓眼泪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下眼眶,她牙齿咬着嘴唇上的伤口,呜咽着,“陆瑾笙,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没有。”

他答得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程歌苓心态彻底崩了,她攥着自己的胸口,“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宣布订婚的时候不直接跟我说清楚,要让我看到今晚那残忍的一幕,我是她的替身还是你的精神寄托……”

陆瑾笙摩挲着她的下颌,“苓苓,你觉得你是她的替身?你觉得我对你好?”

“对,我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外人眼中,你几乎拥有了一切。”

“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在陆瑾笙这三个字的笼罩之下她逃不脱虞城这个牢笼,甚至连活着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但苓苓,她跟你不一样,再艰难她也努力去生活,她不对任何人屈服,也不对命运屈服,更不对我屈服……你看,她明明知道今晚我要拉着她下地狱,她还是能绝处逢生将陆家搅得鸡犬不宁……”

陆瑾笙倏然放开程歌苓的下巴,眉梢眼角挂着寒霜,“而要死要活的你,怎么可能成为她的替身?”

这话将程歌苓贬低到了极点,她盯着地面,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她哪里努力生活了?还不是攀附了顾寒生,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也成为了你陆瑾笙的得不到!”

将这话说出口,程歌苓忽地觉得心情一阵舒畅。

在害怕的心理下,难得感受到快感,于是就可以不计后果了。

而陆瑾笙这时冷笑,“成为了我陆瑾笙的得不到?”

“你为什么突然要娶她了?”

“突然?”陆瑾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随机冷嗤道,“苓苓,我等这一天已经十一年了,她这条命是属于我的,她这辈子只能下地狱,而这地狱的尽头是我。”

闻言,程歌苓突然浑身发抖。

她抬眸朝他望去,男人背对着光,脸上情绪难辨,但那双眸雾重暮霭,里头最深的情绪跟她隔着千山万水,程歌苓怎么都看不透。

“苓苓,昨晚你哪只手拿的刀?”陆瑾笙突然问她。

哪只手?

程歌苓摊开自己的双手,肌肉记忆瞬间侵入脑海,她猛地一下将自己的右手给缩了回去,眼里是极致的恐慌。

后来。

陆瑾笙将她拉起来,当着程歌苓的面拧断了她的手腕,疼痛侵袭,程歌苓一张脸瞬间煞白。

这几年,她在陆瑾笙身边太卑微了,几乎已经没有自我了。

所以这一次,她突然就想硬气一回,再痛再痛她都没叫出声,连眼泪都极力控制着。

程歌苓瘫坐在地上,靠着床头,那条手臂耸拉在地板上,她朝陆瑾笙看去,悲哀地笑着,“你让周家在一夜之间消失,让那个露露被轮,我朝她捅了一刀,也不知道她人死没死,你就拧断我一只手腕?”

陆瑾笙坐在床边,薄唇弧度冰冷,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急。”

于是程歌苓又笑了,她说,“你拧断了我的手,那陈秘书呢?那把刀是陈秘书递给我的。”

……

初一的晚上,陆瑾笙出现在虞城虞大第一附属医院。

凉纾在这里。

她所在的vip楼层,一共有三个出口,每个出口都有两个保镖驻守着。

陆瑾笙一句话没说,脱了身上的外套扔到一边,随后话没有一句趁两个保镖还未有所防备之前,他干脆利落地放倒了两人,几乎没用什么力气。

有护士见到地上躺着的两人,又看到满眼嗜血的男人,惊叫了一声,“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