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光线明亮,也并没有普通病房里的嘈杂拥挤,连消毒水的味道里都充斥着淡淡的花香。
凉纾半晌没等来男人的回话。
她闭了闭眼,将脸转向窗边,窗台上摆着绿植,墙角那一组沙发的矮几上还插着新鲜花束,想必花香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而沙发上还散落着一些文件,笔记本这些也在上面。
有脚步声响动,凉纾抬眸看去,视线里,男子的身影缓缓离开病房。
不多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而入。
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又对顾寒生说了不少注意事项,凉纾一一听着,等到最后人都散光了她才重新认真地朝顾寒生看去。
他就坐在床边,穿着深灰色的休闲风衬衫,外面又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下身是同色系的家居裤,整个人气质偏暖,不算常日里那样冷硬。
椅子似是有些矮,男子长腿曲着有些无处安放,半个月不见,他明显消瘦了。
凉纾又继续往上看,随后直直地望进那双眼睛里,他眼神看似平静无波,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眸底深处带着火光,他在打量她。
男人面庞依旧俊逸,因为消瘦了些,更显得眉眼深刻,一双眸深仿佛能吃人。
还搁放在腹部的手指慢慢握成拳头,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率先开口的人便成了顾寒生。
之前他喊她的时候凉纾还陷在深梦里,所以并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男子半清冽半喑哑的嗓音,他勾着唇,脸色又有些冷,他说,“还想摸一摸那把刀吗?”
于顾寒生来讲,他不能理解凉纾这个行为。
她沉睡两日,醒来第一眼惦念的竟然是那把伤她的利器,这是什么心理?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接这个话。
凉纾垂眸,看着他搁放在床褥边的手,她缓慢地伸手过去将手掌覆盖在他手上,又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抿了抿慢慢说,“顾先生你瘦了,下巴上的胡茬冒出来了,连黑眼圈都明显了。”
顿了顿,凉纾叹了一口气,“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就算他如今状态看起来不好,但顾寒生也自有他的魅力所在,这样的人,规整起来有规整的克制跟认真,颓废起来有颓废起来的俊美跟魅力,亦如此刻。
甚至于在某些人眼中,这个时候顾寒生可能更加吸引人。
因为比其常日里他的鲜衣怒马,极少人看见他半颓的样子,这便显得弥足珍贵。
眸底凝结起来的冰霜终是消散了一些,他还以为她真的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样子呢。
顾寒生并没有反手握住她的手,而是将她的手给掖进被子里,问她,“要不要喝水?”
凉纾舔了舔嘴角,眨了眨眼睛。
她腹部伤口严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卧床,顾寒生起身端起事先准备好的水杯,又低头抿了一口温度,觉得温度适宜了,这才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
也不是非常渴,凉纾喝了两口润润喉就没再要了。
关键是,现在这个情况,上洗手间是一个大问题。
凉纾看着他,有些话在心头弯弯绕绕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问我吗?”
顾寒生将窗帘拉开了些,室内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回身低头看着她。
随后耳边响起椅子被拖动的声音,他说,“想问的话很多,但你确定你现在有多余的精力跟我谈这些?”
凉纾没精力。
刚刚醒来,身体各项机能都跟不上,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有些事情,如果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
凉纾闭了闭眸,叹了一口气,方才低声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像石头砸进顾寒生心底,限期的浪花不大,但波澜却一阵接一阵,不曾消散。
他还未说话,就听她继续说,“除夕早就过了,你没有回去,老太太她肯定很生气吧?”
顿了顿,凉纾放在被子里的手攥紧,指甲堪堪抵着手心,她继续兀自说着,“你找机会跟老太太解释解释吧,别让她寒了心。”
“解释什么?”他问。
凉纾看了他一眼,随即说,“我们俩的事情。”
“我们俩什么事情?”他又问。
凉纾见他这样便懂了,他怕是还没回过零号公馆,所以自然也不可能会看到书房里她放的那份离婚协议。
心头忽地一阵钝痛传来,但她还是下狠心道,“我们俩该分开了,不是吗?”
分开?
她的话,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他却不懂了。
他从椅子里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脸色十分难看,眸色晦暗难辨。
良久。
顾寒生倏地冷笑了一声,他负着手,压制着嘴角那抹越来越冷的弧度,“顾太太还真是会体贴人,除夕夜的事我闭口不谈,你倒是会给我来事儿。”
“你现在醒了,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了,就决定过河拆桥了?阿纾,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这么对待你丈夫的?”他俯下身,眼神直直地看进她瞳孔里去。
他身不得能透过眼前这双好看的眼睛钻进她脑袋里去,再把她心里那些想法跟秘密全部都抓出来,将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往统统都摊在太阳底下暴晒,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都能原形毕露。
但他能吗?
顾寒生不能。
所有有些事情他自己查,另外有些事情,等到她愿意了再由她亲自说吧。
他算是给足了她面子,但她呢?张口闭口就是分开。
顾寒生自然生气。
凉纾在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怒气,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委屈,“我没有过河拆桥。”
男人睨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咙里有一股郁结之气无法纾解,眉目拧紧,“那你是什么?用完就丢?”
“……”
她叹气,“身为妻子我显然很不合格,我知道你介意江平生的事情,不过不可否认,他是我最珍贵的曾经。”
凉纾又看了他一眼,“而你扔了他的……这事在我心里疙瘩很大,你看,既然我们双方都无法释怀,不如就此算了,顾先生你觉得呢?”
“算了?”他重复凉纾的话。
凉纾点点头。
顾寒生脸色变平静了,他扯唇道:“行,那算了之前我们来好好算算账。”
直觉接下来的话对她毫无好处,但她也只能被迫听着。
青年男子嗓音低沉带磁,落在人耳朵里显得格外好听,“去年11月初,阿纾被催债的带到小黑屋,顾寒生当时没多做犹豫给她转了一百五十万;同月28日,是感恩节,顾寒生初带阿纾回老宅,下午阿纾在睡觉,顾寒生外出,阿纾和母亲只当我是为了公事……”
“却不曾想,那天下午我从私人账户上走了两千多万,从此,催债的再不曾烦过阿纾;这些是大头,还有一些小头,譬如阿纾生病住院,借了管家曲桉的钱,顾寒生替她还的;阿纾身为零号公馆的女主人,平常的衣食住行皆是顾寒生定的,衣物多是私人品牌高级定制……”
“至于住,顾寒生所住的零号公馆,占地面积广,坐落在虞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已属最顶级的豪宅……”他看着她笑笑,“食和行就不算了,毕竟阿纾饭量向来小,也吃不了什么东西。”
凉纾只怔怔地盯着他看,什么话也不说。
顾寒生睨了她一眼,看了眼她正在打点滴的左手,清了清嗓子,“当然,那些钱财暂且不计,毕竟我不缺,你腕子上戴的这个手镯子是属于顾家儿媳的,这东西万万不能让你戴走,你得取下来。”
“……”
凉纾朝自己的左手看去,那个晶莹通透的手镯子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十分好看,接触过一段时间的烟火气,色泽倒是越来越饱满了。
她想试试能不能将手镯当着他的面取下来,左手刚刚一动,就被顾寒生给按住,他呵斥道:“你乱动什么?等会儿血液回流有你好受的。”
他凉凉的指骨按在她手指上,凉纾抿着唇,方又张口说,“那我这怎么办?”
那手镯根本就取不下来,上次她去零号公馆放那几张纸的时候凉纾就曾试过想要将这玩意儿给取下来,那个时候都不行,没道理现在就行了。
男人大掌就这样按着她的手指,唇角抿唇一丝笑,“你若实在是想取下来,这也好办,我找人拿一把接骨手术用的锯子,在找个专业的医生团队将你这手腕子锯断了,这样镯子不就取下来了么?”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大义,顾寒生接着说,“你断了一只手,那那些欠款我爷就不催着你了,取了手镯子那手若是还能接上我便免费给你接上……”
这简直越说越离谱了。
凉纾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她打断顾寒生的话,“我有个办法。”
男人挑挑眉,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说,“我再饿一饿我自己,等我瘦下来了,这镯子肯定就能取下来了。”
顾寒生放开她的手,扫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冷嗤,“已经瘦成竹竿了,你还想怎么瘦?再说这手镯你现在去不下来也不是手腕大的原因,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