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1 / 2)

温明庭许久不曾这么爬过楼,空气中充斥着灰尘的味道。

每上一层,靠近楼道的人家的总会有话从里面传出来,多是些入不得耳的话语。

这栋楼有一种尖沙咀重庆大厦的影子。

但梅姨妈这个女人,她是必须要见的。

几分钟后,温明庭到达那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她抬手敲门,里头无人应。

连着敲了好几次,均是一样的结果。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有穿着露臂膀的女人端着水盆走出来,随后直接将一盆水从阳台外往楼下泼,动作干脆利落。

转身时见到温明庭,对方眼神十分警惕,目光带着浓浓的打量。

于这里的人而言,温明庭的穿着打扮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虽然只着日常的装束,身上亦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整个人整体气质就是跟这里十分不同。

这女人歪了歪嘴,大大咧咧地甩了甩盆子里的残留的水珠,抬起下巴道,“你是谁?”

住在这个地方的不会是这个姿态。

而这个地方也稍有“这样”的外人进来。

温明庭低头看了眼顺着瓷砖流到自己鞋尖前的水流,她往旁边站了一步,抬眸看了眼面前这道紧闭的门,“请问你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么?”

中年女人十分警觉,她挑起那被修眉刀磨得快没几根毛发的眉,不答反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找她有点事。”温明庭说。

“真是稀奇了,竟然还有人主动找她啊?”

温明庭眯起眼睛,双手提着包,眼里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了。

女人朝那道门呸了一口,又挑起自己那双三角眼斜着视线望着温明庭,语气十分轻佻,“她可能出去找男人去了,你实在要见她,就在这儿等着吧。”

说完,女人又捂着嘴补了一句,“她那些男人估计都是些歪瓜裂枣,快得不得了,你等不了多久的。”

还未等温明庭有任何反应,这女人直接拉开了自己家门进了去,随后嘭地一声关上门。

而温明庭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她站在阳台上,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愤怒跟震惊。

此时此刻,更是为自己的当初的看走眼懊恼。

当初一时心急,还怕顾寒生着了那些戏子的道,又更怕他为了等那个植物人一直不娶,所以第一眼看到凉纾她便失了自己的判断。

早知道现在,当初就不该……

后来梅姨妈回来了。

楼道里响起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听声音步子走的不稳,走走停停,三十来级阶梯她足足走了五分钟。

等她上了楼,看到站在走廊里的温明庭。

梅姨妈愣了愣神,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烟,穿着一件黑金丝绣花旗袍,花朵从领口一直顺着盘丝扣绵延到旗袍开叉处。

她目光只在温明庭身上停留了大概几秒钟,随即越过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准备开门。

温明庭随即跟上来,就站在梅姨妈身边。

梅姨妈开门的手一顿,她放开钥匙,将嘴上的烟取下来,转身看着温明庭。

是温明庭开的口。

“你是阿纾的姨妈?”疑问的话语却是陈述的语气。

只这一句话,双方便都懂了。

梅姨妈微微抬了下颌,脸上还带着妆,头发梳成云卷状顺着发髻线往下,又蜿蜒进耳朵背后,人看起来有些颓。

她冷笑一声,扔了手中的烟头,鞋尖直接踏在烟蒂上,吐出两个字,“稀客。”

很快,梅姨妈打开门,她先走进去,站在门口看着温明庭,“请进吧。”

温明庭皱着的眉就没松开过,她低头看了眼被梅姨妈踩灭的烟头,表情有些厌恶,随后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是什么样温明庭已经不想打量了。

梅姨妈拿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只有白开水,将就着喝吧。”

这水温明庭没喝,她将包放在桌上。

她在桌面那张掉红漆的凳子上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随后抬眸看着梅姨妈,说,“你大概也能猜到我来的目的。”

梅姨妈坐在沙发里低头滑着手机,没抬头。

温明庭脸色更冷,她说,“阿纾就是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

话落,梅姨妈一把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一旁。

她语气也不是很好,“一直在这里怎么了?大家不都行走在二米空气里,谁比谁高贵呢?”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洁身自爱的人在哪里都能出淤泥而不染,但顾家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儿媳,我希望你能劝阿纾主动离婚,那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可以给你们一笔很客观的钱。”

“这位太太简直想多了,你看到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旦攀上了有钱人哪里还有主动放开的理,你单方面能给我们多少钱,有她当顾太太来的钱多?”梅姨妈轻嘲。

温明庭心里已然动了怒,她目光凌冽了不少。

她抿紧了唇角,“我在给你们选择,也是不想立马撕破脸破,让大家都保留一点余地。”

“也不用什么余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梅姨妈倚靠着沙发看着温明庭。

温明庭挺直腰背,开口,“顾家儿媳必定得家世清白,个人品行端正,你是她的姨妈,是什么职业我不用说穿,至于阿纾自己,她是圈子里的交际花,也无什么品行可言,这样的人万不能进顾家的门!”

“现在有人将她身世曝光对顾氏已是莫大的影响,你让她离婚,我保证这件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届时你们想要离开这里出国或是去别的地方生活我都可以满足你们。”

“但你们若是执迷不悟,我保证,顾家的钱你们一份也拿不到,闹到最后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梅姨妈听完,冷笑,“你不如去做做你儿子的思想工作。”

温明庭微微抬起脸,“如果你们能主动退出,这当然是最好的,寒生不愿意当这个坏人,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人来。”

“那你直接去她吧,我如今就当她死了。”梅姨妈从一旁的烟盒里抖出来一根烟夹在指尖。

温明庭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她再度勾唇冷笑,“倒是没想到你们做这行的果真是两面三刀,这样的人能给后辈树立起什么正常的价值观呢,阿纾那里我自会去找她。”

梅姨妈望着门口的方向,“好走,不送。”

等温明庭走到门口,梅姨妈看着温明庭的背影又补充了句,“见到她记得告诉她就当我这个死了,谢谢了。”

等门被彻底关上,梅姨妈才拿过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

……

凉纾听完了整个录音。

寒气从脚底开始升腾,一直冲入脑门。

她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了力气一样,扶着凳子想坐下,梅姨妈却在一旁说,“你坐过的这把凳子就是当日她坐过的,只怕是后来她嫌弃得不行,就像嫌弃你一样。”

然后凉纾身子一歪,直直地跌坐在地上。

膝盖处传来锥心的疼痛,眼泪又一滴滴地砸落下来,深色的地板上凝结了一团的水珠。

她这辈子几乎没有享受过来来自家庭长辈的关怀,或许有,但像妈妈那样的,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而温明庭于她来讲,正是像妈妈一样的存在。

温明庭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像母亲一样对待她。

这些都不是假的。

而现在的决裂跟厌恶也不是假的。

凉纾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温明庭对待顾家儿媳可以无尽的暖,但她始终是站在顾家的角度。

做任何事都出于顾家。

可心里还是会觉得很失望,甚至是很痛苦。

本来凉纾还在期望,期望温明庭这么久不过问她的事是怕她伤心烦恼,却不承想,这位优雅温婉的老太太终究还是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梅姨妈抬起指腹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低头看着她,“你结婚跟我没有关系,那么这事也跟我没有关系,怎么选择看你自己,但阿纾,那些人的世界我们融不进去。”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跟他在一起,如果让自己沉沦下去那你就是愚蠢!那么以后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你活该!”

梅姨妈从她走过,转身进卧室里去了。

关门的那刻,梅姨妈扶着门框看着她,“我曾经教导你的话你没听,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就是死了也不要通知我!”

凉纾垂着眸,竟是扯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