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2 / 2)

导致凉纾花了钱也买不到心安,这几日都有些烦躁。

偏偏她的签证也临近到期,这些日子都在弄材料。

这日,几乎没有什么往来的邻居敲响了她的门,凉纾当着正在做完饭,听到敲门声她放下刀,将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了冲,跑出去开门。

是住在她们隔壁的中年老太太,穿着肥大的裙子,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

凉玖玖不知道从那个角落蹦出来,站在凉纾背后古灵精怪地用英文跟老太太打招呼。

老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匈牙利人,只会讲匈牙利语,不会说英语也听不懂。

凉纾也不懂匈牙利语,一来二回,她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要干什么。

索性对方还能用手机。

她将自己想说的话翻译成中文递给凉纾,虽然有语法上的错误,但勉强还能让人看懂。

原来老太太是知道玖玖最近在看医生,这边的医生不太行,开的都是一些连标都治不好的西药,老太太是跟她说有一家中医馆,听人说还不错,让她带着玖玖去试试。

后老太太又补充说,中医馆很晚才下班,这会儿也可以过去。

凉纾谢过,她回到厨房继续做菜,玖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儿童有声读物。

用完晚餐,她还真的带玖玖去了那个中医馆。

像是突然间开起来的地方,不算大,也没什么生意,冷冷清清的,但里头确确实实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是一个上了年纪看起来有些资历的老中医给凉玖玖开的药,对方态度十分的好,凉纾看过药单,开的药也是好的贵的那种。

她有些担心,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些药都挺贵,也挺补,我孩子才四、五岁,用了没关系吗?”

老医生笑笑说,“放心,没问题的。”顿了顿,又说,“那些药也不贵,你不用怕。”

这么一来,凉纾就放心许多了。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玖玖之前从没吃过中药,刚开始怕苦,在凉纾略强硬的威逼利诱下,小姑娘还是皱着脸喝了一周的药。

不过效果显著,她身上的湿热症状都有得到改善。

日子在转好,凉纾的心情也有缓解。

六月中旬时,凉纾提交的延签资料还没批下来时,她就被银行给解雇了。

理由很简单,她被客户给投诉了。

她有些气不过,就让同事帮忙查了,最后查到合作公司耿先生头上,原是耿先生从中作梗,让她丢了工作。

凉纾去那家公司找耿先生,却被告知对方也已经离职了,去向不明。

丢了工作事小,她的签证却是大事情。

她没有申请永久居住证,一直都是申请的工作签证,年限不是问题,相当于永久居住证,只需要自己跟雇方每年上报资料,出示相关证件走流程就行,不存在到期一说。

但如果一旦被雇方解雇又面临签证到期,而在期限内没能将事情办妥,那么她只能被迫选择回国或者最后被匈牙利方遣送。

在她被解雇的第二天,匈牙利出入境管理局的电话就打来了。

对方的言简意赅,她所提交的资料审核不通过。

这事她没办法,于是将电话打给莫相思说了目前的情况。

莫相思不在匈牙利,她是做军火生意的,但她的生意链最近出了问题,赔了很多钱不说,差点儿人都没了。而

此刻她人不在匈牙利,对凉纾这事也是鞭长莫及。

凉纾思量了一下,说:“行,那你忙你自己的,我尝试着将资料往咱们的大使馆递一下,看有没有办法。”

这个事情目前尤为紧急。

她顶多还有十来天甚至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

大使馆的回复很快,理由也一样,她目前拿不出雇方资料,个人资料不充分暂时也申请不到旅游签,申请就被拒绝了。

过了两天,莫相思的电话给她来电。

凉纾当时正在去接凉玖玖的路上。

电话里,莫相思说,“阿纾,我尝试着帮你走过关系了。”

“怎么样?能通过吗?”

“不能,有人的手腕比我的大腿都粗,你这事我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但对方的关系更硬,阿纾,你应该是踢到什么铁板了。”

凉纾盯着前方,莫相思的话还未说完她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那人的手伸不到这么长,她以为他两个多月前突然离开布达佩斯,此后再不出现是因为妥协,原来不过是一场被他拉长了战线的阴谋。

他还是那个顾寒生。

精于算计、步步为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一开始就落入了这个圈套,刚开始没有察觉,到现在知道,也晚了。

莫相思在那头见凉纾迟迟不搭话,她试探性地猜了一句:“是顾寒生哈?”

“嗯。”

除了他,自然不可能是别人。

他没找过来前,五年她都过来了。

“那真是艹了,”莫相思没忍住爆粗口,恨得牙痒痒,“这男人到底是什么魔鬼?是不是全世界的权贵都跟他有关系啊?我真是吐了。”

“阿纾,你咋办?姐姐遇到他是没办法了,我大腿还没人胳膊粗的。”

凉纾沉默一阵,说,“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

最终的结果无非就那一个,回国,只不过就看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

凉玖玖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玩儿好久了。

平常她只被凉纾允许看半小时的动画片,今天凉纾出乎凉玖玖的意料,她竟然可以看一个小时。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了,她就想出去了。

可是走到门口,她又想到自己刚刚答应了阿纾在她打完电话之前不可以出去打扰她。

嗯……有些苦恼。

不过,要是她只是将门稍微打开一条缝,不出去,就听听阿纾的声音就行,也样也不算犯规。

这么一想,凉玖玖心里就安慰了。

她搬来小板凳,踩上去,让门隙开了一条缝。

她透过那条缝朝外面看去,发现凉纾正站在阳台上,而她好像在跟人……吵架?

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半,而虞城已经是深夜的两点。

凉纾没联系上顾寒生,跟她通话的人是季沉。

季沉态度不温不火,任凭凉纾怎么说他都是那副态度:不知道、不清楚,都是先生的意思。

后来她就火了。

站在阳台上,忍受着夏季一波波朝人袭来的热浪,提高音调:“你让顾寒生听电话!”

季沉:“太太,先生暂时听不了。”

“我当年跟他离婚的时候,你是明明白白看到了的,也是你口口声声将他心上人去世的责任推到我身上的,季沉,你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既然恨我,就不能坚定一点,一直恨下去?需要这么昧着自己良心么?”

电话那段沉默一阵,随后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道:“我很抱歉。”

凉纾掐着眉心,有些没辙了,“行,我不怪你,你把电话转给顾寒生。”

“您有什么急事,等先生主动联系您您再亲自跟他沟通吧。”

“……”

凉纾气得将电话给掐了。

她觉得脑仁有些疼,许久没有这么跟人针锋相对过,很不适应。

顺势躺进身后那把从跳蚤市场淘来的贵妃椅上,闭着眼睛任由那汹涌又无可奈何的怒意流窜在自己四肢百骸。

不多时,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响起。

软软的小手爬上凉纾的手臂,凉玖玖捏着凉纾没什么肉的纤细手臂,表情懵懂,脆生生地噘嘴:“阿纾生气了。”

凉纾打开眼皮。

玖玖看着她,指着她手机的手机说:“这里头有个人惹阿纾生气了。”

“玖玖,我问你一个问题,”凉纾起身,双臂圈着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身体,一个用力,玖玖便趴在了她怀中,“你想跟妈妈一起回家乡生活吗?”

玖玖将脑袋从她胸口抬起,睁着一双大大的杏仁眼,里面的光彩比星星还要亮,她嘟起嘴巴,小声地说:“你说家乡很热,又很冷。”

但很快,她又重新靠在凉纾怀中,说:“但是阿纾如果想回去的话,那我也愿意回去,干妈曾经说,家乡有大雪,可以堆雪人,而且大家都说中文,玖玖也不用担心听不懂。”

凉纾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头发,随即唇边抿开一抹笑,“傻姑娘。”

玖玖又问:“那咱们真的要回去吗?”

凉纾冲她眨眨眼,没说话。

……

顾寒生的航班到达李斯特*费伦茨国际机是早上的八点钟。

这次身边跟的人是时倾。

原因很简单,同为女人,某些时候时倾跟凉纾沟通比季沉要好。

出发前一天晚上,季沉已经将目前的情况跟时倾说了。

当时两人还在公司,还在洽谈室里,就他们两人。

季沉说凉纾还活着时,时倾正在喝水,闻言,那水灌进喉咙一半,剩下一半直接呛进了气管里。

等时倾平复好心情,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时倾捂着心口,又鬼鬼祟祟地看了四周一眼,说,“你可别吓我,当年已经见着了灰的人,怎么突然死而复生了?”

“过程不重要,结果就是这样。”季沉说。

“那听你说,既然两个月多前就知道太太的踪迹,为何等到现在?”

……

在亲眼见到凉纾时,时倾除了震惊还有莫名的酸意。

同时,她也是真心为顾先生感到高兴。

那个女人,面孔依旧,是一副洗尽铅华、岁月静好的模样。

重要的是,她跟顾先生还有一个女儿。

只是她如今对顾先生的态度让时倾明白过来为何顾先生在找到她两个月才再一次踏足布达佩斯。

顾寒生在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他得到了什么,那么势必就得换同等价值的东西出去。

他几乎将顾氏整个海外市场的盈利都拱手让给了布达佩斯。

这些细节将由时倾去对接。

时隔两个多月。

玖玖再一次见到顾寒生是欣喜的。

她始终对第一次见面那个怀抱存有最大的善意跟想念,那跟凉纾的怀抱不同,所以能让凉玖玖记挂那么久,也正常。

是在停满白鸽的英雄广场。

凉玖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些饲料,正蹲在地上给鸽子喂食。

一群群鸽子围绕着凉玖玖,凉纾见状皱起眉头想上前,却骤然发现身后有些不对劲,像是冥冥中什么东西产生了心电感应,她转身。

仅仅十几米的距离处,身形颀长的男子穿着款式经典的衬衣西裤,双手插袋立于那处,英俊的东方五官吸引了周围不少原住民的目光。

黑色衬衫下摆扎进西裤里,隐隐露出人鱼线的轮廓,广场上,甚至有女子拿出手机拍照。

他脸上隐隐带着笑容,表情很放松。

凉玖玖蹲在地上叫了凉纾好几声,见没人应她,她站起身来,身旁围绕的无数白鸽受惊而飞,这是一幅美丽的风景,但这些起飞的白鸽统统都是凉纾的背景,她才是那个画中人。

玖玖顺着凉纾的视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顾寒生。

小姑娘十分惊喜地睁大眼睛,嘴角笑容裂到最大,脆生生喊道:“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