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岩指着江逾白:“江逾白,你现在和刚才很不一样。”
林知夏问他:“江逾白怎么不一样了?”
丁岩双手抱住后脑勺,枕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说:“一种感觉吧。在大人面前,江逾白不一样。”
众位同学临走之前,江逾白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只手提袋。
“里面有礼物。”江逾白说。
董孙奇当场拆开袋子,看到了一套圆规和一只钢笔。他马上搂过江逾白:“谢谢哥们!搞这么客气!正好我圆规坏了。”
其他几人都是相同的礼物。
但是林知夏的礼物不一样。林知夏觉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绝不只是一支钢笔和一套圆规。她在大理石台阶前站定,与江逾白对视了片刻。
夕阳沉落,余光染红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挥手:“明天见。”
林知夏点头,也说:“明天见。”
*
临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从一辆黑色保时捷上走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安城小区。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听见锅铲在锅里翻呛的声音,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她抱紧江逾白赠送的手提袋,猜测他究竟送了什么。
送了什么?
她一边思考,一边推测。
“林知夏!”爸爸的声音忽然传进耳边。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口,喊道:“爸爸。”
超市里还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发火,就把林知夏喊进了里屋。林知夏瞥眼看见妈妈坐在收银台旁边,沉着一张脸,也很生气的样子。
林家的客厅里——如果这种狭小的区域也能被称作客厅的话,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双手抱臂,站在一旁。
长约一米的一盏白炽灯挂在墙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头顶。爸爸质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学家。我跟你打过招呼了。”
“林知夏,你别跟我撒谎,”哥哥教训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我们家,跟爸爸说,你在小区门口上了别人家的轿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有脑子吗,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辩解道:“那是我同学家里的车,我再三确认过了。林泽秋你不要骂我没有脑子,我会生气的!”
林泽秋一拍桌子,怒火中烧:“你还有理了?你是我妹妹,我讲你两句怎么了!你才9岁,你以为你29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就是没有脑子!”
“你都可以去别人家里玩,为什么我不可以?”林知夏愤怒地质问道,“我没上过幼儿园,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小学,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同桌。现在我有同桌也有朋友了,我去朋友家里做客不行吗?”
林知夏确实没上过幼儿园。
她是被爸爸、妈妈、哥哥看着长大的。
离家最近的幼儿园收费高昂。此外,幼教老师或许不能照顾到每一个孩子。所以,林知夏年满六岁之前,从未去过学校。她一直待在家里。她学东西很快。
林家的超市有个书柜,回收二手书,再转卖给别的顾客。林知夏的启蒙书本都是从书柜上找来的。她还没有柜子高,就学会了自己搬板凳,站到板凳上,再从柜子里挑东西。
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她像一块坚硬的海绵,外界的知识全是雨露。她拼命汲取,仍不解渴。高考学生留下的辅导资料,早已被她反复通读。到了今天,连大学本科的数理教材,都不能让她产生疑问了。
她热衷于待在图书馆。她还用父亲的借书卡,定期从省图书馆里借书,每次都达到了借书数量的上限。
父母早就发现了林知夏的与众不同,却也不懂要如何引导她。
林知夏的爸爸甚至专门去翻查了族谱——他们林家祖上十八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别说天才了,连个秀才都没出现过。
林知夏的降世,是意外之喜,更是祖坟的青烟。
爸爸温声对女儿说:“夏夏,你不晓得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今天下午有多着急。我和你妈妈都以为你去了甘姝丽的家里。我们给甘姝丽的妈妈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去了江……”
“江逾白。”林泽秋提醒道。
爸爸继续说:“对,去了江逾白的家里。爸爸不是说,不让你和男孩子玩,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危险的,很残酷的,很不安全的,尤其你这种从小就特别漂亮的小女孩……”
“我知道。”林知夏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生物我也懂,犯罪心理学我也研究过。你让我朝着一个方向发展,也得给我一点自由空间,这叫贪心算法的策略。”
爸爸叹了一口气:“你懂的这么多,那你懂不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林泽秋还在一旁骂道:“她懂个鬼!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天不怕地不怕!我昨天才看的报纸,有个女孩子被人用麻袋一套,扔进车里,倒卖去深山老林给老头子做童养媳,十年后才被救出来!”
说完,林泽秋深吸一口气:“今天下午,就因为林知夏这事,我吓得够呛。”
林知夏反问:“那为什么,你可以去别人家里玩,我不可以?”
林泽秋气得快要爆炸:“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你说你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坏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林知夏一手扶墙,踮起脚尖,妄图达到哥哥的高度。她抬头看着林泽秋,告诉他:“哥哥,你好天真,男生就不会遇到坏人吗?你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拎着手提袋,跑进自己的卧室,“砰咚”一声关紧了房门。
手提袋被她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