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父亲却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你才二十岁出头,你的决策,做得有些草率。”
江逾白平静地接话:“我和林知夏认识十二年,谈恋爱谈了四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做决定。”
大厅内一片寂静。
叔叔继续与江逾白统一战线:“大哥,很多年前,你和大嫂刚认识四个月……”
爸爸端起一杯水,刚喝了一口,叔叔的话音就停顿了。
片刻之后,叔叔仍然讲完了整个句子:“你和大嫂认识不到四个月……就成家了,是不是有些草率?”
爸爸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到了桌上,敲出“砰”的一声轻响。他开口道:“交往的时间,不是问题的关键。先前我同你们说过,一家人,万事好商量。”
叔叔屏住呼吸:“你也说过,商量不通,只能逐出家门。”
话音未落,叔叔缓缓地挽住婶婶的手臂。
婶婶微笑着说:“我和绍祺订婚的前天晚上,妈妈问我,不觉得太快了吗?我回答,没觉得啊,我喜欢绍祺十多年,感情有了基础,后面的事情,都是顺水推舟。”
叔叔连连附和:“老婆说得对,我们在包厢里都听到了,小江和小林也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我不是反对他们,”妈妈忽然出声道,“订婚这么大的事情,江逾白不声不响地做完了,这真的合适吗?”
叔叔哑口无言。
妈妈又说:“前几天,秘书给我做了一份林知夏家里的背景调查。”她拿出一份文件,摆在众人的面前:“调查报告,我放到这里,有她的父母,哥哥,伯父一家,舅舅一家。”
江逾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的父母和哥哥心肠挺好……”
“好人也会遇到风险,”妈妈叮嘱道,“你雇佣一群新员工,要查他们的征信,查他们以前的工作,结婚怎么能不慎重?”
奶奶搭了一腔:“林知夏的性格是不错,能看出来,很活泼乐观的一个女孩子,也很聪明,最难得的是她身上没有傲气,和她相处,你不会累……”
叔叔面露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知道,林知夏曾经给江逾白带来很大的心理阴影,多亏了江逾白及时调节,才没有造成恶果。
而奶奶翻开那一份调查报告:“你爸刚才说了,自家人,万事好商量。你不同我们商量,刚满二十二岁,急着走到现在这一步,哪怕林知夏是个好孩子,她再优秀也是她自己的事。更何况,各行各业都有天才,天才不少见,她的论文引用量还没超过两千……”
之后的话,奶奶没说。
她点到即止。
江逾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颀长的影子落在整洁的地毯上。他走到议事厅的正中央,位于在场众人的视线前方。然后,他坦诚道:“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林知夏也一样。你们查过林知夏的背景,大概知道她正在还房贷……”
奶奶有些惊讶:“她买了多大的房子?”
江逾白如实回答:“两百多平方,靠近大学城,上下班方便。”
奶奶静默。
半晌后,她又问:“你没给她出钱?”
江逾白略低了头,看向爷爷奶奶:“林知夏不收贵重礼物,不在乎物质条件,科研和教学是她的生活重心,像她这样纯粹的人,确实很少见,但也不是不存在。我喜欢她,欣赏她,也很佩服她。”
他接着说:“门当户对,当的不是财产,对的不是物质,是性格和观念,相同家境培养出来的两个人,投缘的概率更高。我和林知夏从小一起长大……”
婶婶听到这里,内心十分触动。她插话道:“爸妈,大哥,大嫂,他们订婚都订过了,是喜事啊,喜事临门,大家不要那么严肃了。”
“对啊,”叔叔重新抖擞精神,“再说,小林有什么不好?二十二岁的副教授,快赶上我二十三岁小提琴首席的地位。小江不订婚,你们不重视林知夏,小江订婚了,你们又……”
爷爷来到叔叔的面前,叔叔不但没闭嘴,还脱口而出道:“爸,六十多年前,你没什么钱吧。”
爷爷面色和缓:“绍祺,你跟我来。”
叔叔宛如石雕一般静止在沙发上。
江逾白走向了叔叔和爷爷之间。江逾白身高一米八八,而爷爷的脊骨略弯,江逾白比他高了不少,爷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我们小江是长大了。”
江逾白应声道:“长大以后,自己拿主意,总比犹豫不决要好。”
爷爷双手负后。
江逾白跟着他往外走,爷爷的脚步微顿,江逾白也停在议事厅的门口。他站在此处,和爷爷谈了将近十分钟,爷爷的脸色越发缓和。最后,爷爷问他:“你希望我们怎么看待林知夏?”
江逾白回答,他希望长辈们能以家人的身份去尝试接受她。
爷爷感慨道:“我去跟你二叔公、三叔公讲讲你订婚的喜事,明年春节,你把小林带回家过年吧。”
江逾白总算放下心。
*
林知夏并不知道江逾白今天下午的遭遇。
林知夏自己也遇到一桩麻烦事。
林知夏门下唯一的博士生方怡雯的研究方向是量子化学。方怡雯想借用学院里另一位名叫曲宗义的教授的化学实验室,然而,那个实验室的设备十分紧俏,曲宗义必须先保障自己的学生能排上号,他就委婉地拒绝了方怡雯的请求。
曲宗义说,明年春节过后,方怡雯来找他,他再看看,能不能给她安排。
方怡雯听完,还挺高兴。
她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转述了曲宗义的原话。
徐凌波猛地一拍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师姐,你怎么听不懂呢?曲宗义的意思是,春节期间,这个设备都有人用,春节过后,肯定更轮不到你了。”
方怡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