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胤礽如竹般傲然屹立于殿中,眼神清亮坚定,未有丝毫瑟缩退却之意。
太皇太后恍然间,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仁孝皇后的影子,一时间神情恍惚,心中翻涌出几分难言的情绪……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回过神,见太子眼中担忧,妥协道:“胤礽所言极是,确实不该因为年迈便失了自制力。”
太子也未想到这般容易便说通太皇太后,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躬身道:“太皇太后明理。”
晚膳时,太子带着三阿哥、四阿哥陪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同用,祖孙相得,膳后不久便欲告退。
太皇太后允了几人离开,却叫住容歆,道;“你晚些走,皇上前些日子送回来的皮毛是硝制好的,哀家命人给胤礽几个做了大氅,你稍后一并带回去。”
若是仅为了拿大氅,几位阿哥身边这么多人,直接便可带走,想必是太皇太后有话要说。
遂容歆直接应道:“是,太皇太后。”
待太子等几位皇子离开,太皇太后行至廊下,望着宫墙外的红云,忽然问道:“仁孝皇后,走几年了?”
容歆一默,随后答道:“回太皇太后,十三年至今,八年有余了。”
“八年……”太皇太后悠悠道,“我这记性日渐不好,今日猛然发现,她与孝昭皇后的音容笑貌,好似犹在眼前,我竟是一直没忘……”
“奴才也记着。”容歆甚至想,便是终有一日讷敏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褪色,她也不会忘。
讷敏、承祜、钮祜禄氏、宝音……那些切实存在过的美好的人,她忆起时,每一帧画面皆是彩色的,仿佛将悲伤这样的颜色加进去,便成了玷污。
太皇太后欣慰地感叹:“胤礽可真像玄烨和讷敏。”
太子胤礽有一切储君应有的品质,更有如仁孝皇后一般的仁德、坦荡之心,与此同时还不乏胸襟与胆魄……
如此长大的太子,何愁大清的未来?
而越是这样一个教人满怀期望的储君,便越是让人想要小心维护,越是忍不住严格要求。
思及此,太皇太后转动拐杖,面向容歆,问道,“苏麻一直与我说,你的眼睛能看到你的心。这些年,我只看到了你对太子一心一意的爱护,可有旁的?”
“奴才愚钝,不懂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单刀直入道:“抬起头,看着哀家,你想要什么?或者你想从太子身上得到什么?”
容歆缓缓抬头,与太皇太后对视。
这个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即便已经古稀之年,依然目光矍铄,苍老并不掩盖她的睿智。
而她此时在问容歆,究竟想要什么才会永远不带坏太子……
“奴才厚颜,想替太子向他敬爱的曾祖母求一个机会。”
太皇太后微讶,一刹之后,问道:“什么机会?”
容歆无比慎重道:“太子和大阿哥如今不过稚龄,朝堂上便已有派系,许是奴才多虑,然奴才实在不忍太子日后父子嫌隙、兄弟阋墙,希望无论发生何事,太子能有一个陈情的机会。”
太皇太后随着她的话渐渐冷下脸,“你如此想,是怀疑皇上对太子的父爱?”
“奴才不怀疑。”容歆立即否认,“只是您既然问奴才,必是想听奴才说实话,奴才只有一问,皇上尚且有不得已之时,更何况旁人呢?”
太皇太后沉默,转身静静地看着前方。
容歆垂眸,她没法儿求更多,事实上太皇太后也管不得几十年后,只是将她这个人塑造得更有别于一般宫人,得些好处罢了。
而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太皇太后道:“你去寻苏麻吧,大氅在她那儿。”
“是。”容歆躬身告退,径直去寻苏麻喇姑。
她在苏麻喇姑那儿待了一会儿子,不止拿到了太子他们的大氅,还有苏麻喇姑送她的手抄佛经,满蒙汉三译。
“我记得你与我说,你那本佛经前几页已经字迹模糊,也是,都多少年了。”苏麻喇姑笑容温和道,“我便给你抄了一本。”
感动到不敢动,然而容歆还得道谢:“谢谢嬷嬷,我会好好保存的。”
“你这孩子就是太念旧。”
容歆自然道:“左右已经背下来,有无字迹也无妨,遂才没去管它。”
“倒也是,佛在心中,无字之书也不妨碍。”
容歆笑,心虚只她一人知道。
而她离开时,正赶上昏定之后,康熙的众位妃嫔离开慈宁宫回宫。
淑贵妃的轿辇已起轿先行,容歆便只向钮祜禄贵妃和惠、宜、荣三妃及宣嫔、德嫔问好。
钮祜禄贵妃叫停轿辇,欲与容歆聊几句,又教其余妃嫔自便先行。
惠、宜、荣三妃皆对容歆十分客气,其中荣妃最为热情:“你闲了记得去我那儿坐坐。”
惠妃瞥了她一眼,颇有几分不客气道:“荣妃,我记得你的钟粹宫不是又进了两个年轻的庶妃吗?还不够陪聊?”
荣妃还未说话,宜妃便朗笑道:“这人多了正好,轻易便可叫人陪你打牌。”
荣妃“嗤”了一声,十分不给宜妃面子。
而惠妃紧接着便意有所指道,“荣妃确实不如宜妃你会笼络人,翊坤宫总也留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