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热浪肆意,小钗身子越发沉重,只是头胎凶险,她又生得内媚娇嫩,幸而习武多年,她性格一向坚韧克己,虽然萧翎现在武林事物繁忙,为擒拿沉木风殚精竭虑,然有少白陪着安胎,时时多多走动,相携而往太湖之滨消暑,整个孕期倒是较为安稳。
几个月前,萧翎与各大门派重创沉木风,现在这个魔头下落不明,他想着岳姐姐即将临盆实在不宜让她过多忧思,故而让少白陪产,打算临近生产之日再去与他们会合。他料定沉木风要来找他寻仇故而与中州二贾等人将太湖山庄围做铁桶一块,瓮中捉鳖。这日果然沉木风的手下纠结围攻,却未见沉木风本人,萧翎细想之下,直觉不对,立马赶到少白小钗休养的别庄,却见庄子正门敞开却无一仆人,提到胸口的心更加惊惧,奔至内院,却见少白的心腹手下与一散发敷面,衣衫褴褛的魁梧大汉纠缠,那人正是走火入魔的沉木风!
眼见亲卫势弱不是沉木风的对手,而沉木风即将提刀刺向护着小钗的少白,萧翎当即刺剑挑开,与少白一同将已然面色泛青,眼珠四突呈走火入魔之症的沉木风引向别处,叁人缠斗在一起,这沉木风血影神功似要大成,功力阴毒狂暴,萧翎见状传声给小钗,让她先躲避至安全处。
岳小钗肚腹便便,连忙抱腹急走欲先躲避,谁知此时沉木风整个人仰天长啸,周身气穴暴冲,双目赤红似穴,魔攻已见大成,功力暴涨,猛地掀翻萧翎张俊二人,运足功力一掌直扑小钗后背。
萧张二人皆目眦尽裂,肝胆皆碎:
“不,岳姐姐!”
“小钗!”
岳小钗只觉得后背如狂风压境,步履蹒跚,却猛地被一个蓝色背影紧紧拥住,稳住身子,只听得“唔”的一声痛吟,身上的男子像是被定住吸走了血脉一般,全身颤抖,她只闻得一阵浓郁的血腥味,继而看到自己发侧鲜血淋漓,顺股滴下,整个人呆愣住了。下一秒就听见背后有两声刀剑刺肉入骨之音,待她转过头去,满眼满眶都是那个少年惨白如金纸的面庞,她回拥住那个原本矫健现在却虚弱无比的蓝色身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嘴唇甚至发不出完整的话,只重复地呢喃:“不可以,不可以,不能这样……”
待萧翎少白解决沉木风,接住倒地的俩人,她才回过神来,眼睛聚焦到蓝玉棠虚弱到随时都要闭上的眼睛,眼眶沁满了泪,泪水沿着脸颊嘴下而下,滴在他满是血污的嘴上,只见这个虚弱的少年竟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没事,小钗。”
说着,又猛地吐出一口血,被他生生忍住吞了半口,“真的,小钗。”他用尽全力抚摸小钗捧着自己脸的手,轻轻地温柔地笑道:“你还愿意为我哭……你原谅我了吗?”
小钗重重地点着头,哭道:“我早就不恨你了,你不要睡,大夫马上就来了。”
听到她的话,少年慢慢地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也是他最后的微笑。
小钗紧紧地抱住他不肯松手,直到大夫来了,少白对她说:“小钗,让大夫去救玉棠,松手吧,小钗。”她才缓缓地放开,木木地看着少白,点点头,“对,要救玉棠。”
待萧翎张俊二人叫来大夫医治进补,又为蓝玉棠运功疗内伤,忙了一天一宿方才将玉棠伤势稳住,只是他之前被走火入魔的沉木风伤得太深,至今未有清醒的迹象。
却说小钗,初时真的是被蓝玉棠满眼满身的血吓到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魔功吸得毫无生命力,而他也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从事发到救治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飘忽的不真切的魔怔里。
入夜,她屏退了侍从,提着琉璃灯,穿过内堂,走到蓝玉棠躺着的那间房,她只静静地坐在床沿上,静静地望着那个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的男子。
岳小钗,此刻比谁都清醒,都沉静。幽暗的烛光映照在她姣美如月的脸庞上,留下温柔的阴影,每一丝鬓发都显得那么美丽。她捧着硕大将要临盆的肚子,浑身散发着女性的柔美和母亲的圣洁。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床榻上那个昏迷的男子,又似透过他看向了时空。
半晌,她抬手想要摸一摸这个沉睡的男子,柔胰未覆,手却如心一般颤抖,不过一瞬,便轻轻地抚上苍白的脸庞。
手温软着冰凉的脸,拇指摩挲着眉骨,眉如长剑,斜飞入鬓,渐渐地抚上紧闭的有些干燥的嘴唇,小钗沉静的脸上慢慢堆起一个微笑,凝在嘴角,“都说这样的唇负情狠心,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呢?”
她拉起垂在床侧的手,将那大手带着穿过迭迭衣裳,紧贴内衣,覆在浑圆凸起的孕肚之上,肚里的胎儿好似感应到有人在抚摸它,将母亲的肚皮蹬了一下,活泼得厉害。小钗连续被踢了好几下肚子,略微有些疼,缓缓吐气道:“它见了你特别开心呢,快点醒过来,我不想孩子出生的时候父亲抱不着它。”说完,又带着那只大手轻轻安抚下今晚特别活泼的肚皮。
她没有看到,躺在那的男子眼皮猛得抖动了两下,终又无力沉睡过去。
叁日后,蓝玉棠未醒,小钗的肚子却发动了。
她躺在床上,背后垫着靠垫。稳婆在一旁轻声安抚她,她抚着肚子,忽然一阵疼痛袭来,小钗紧闭眼睛眉头紧皱,痛楚过去,小钗睁开水潞潞的眼睛,萧翎和少白焦灼地望向她,分别握着她的手,“岳姐姐,是不是很疼?”“小钗,别怕,咱们有最好的稳婆,外屋有最好的产科圣手。”
过了一会痛楚过去,小钗平稳了很多。
她在疼痛之余,却还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朝两个男人点点头,“我不怕,平时产婆都跟我讲了好多……”话未说完,音调已经变了,又一阵疼痛袭来,小钗的手紧紧握着,指甲卡进了萧、张二人掌心,她呼吸紧促起来,额头闷出了汗水。
萧翎看小钗疼得如此厉害,心都揪成了一团,他心知岳姐姐平时绝不会将痛苦表露在他们面前,现在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痛苦。
稳婆见状,说道:“看娘子刚刚开始阵痛,怕离生产还需一段时间,先进食些羹汤,补充好体力,等下还得让娘子起来慢慢走动下,以助分娩。”
张俊立马起身,吩咐丫鬟准备羹汤。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一切生产事宜,立马将温热的羹汤端来,张俊端过便坐在床边,柔声唤她:“小钗,咱们来吃点羹。”
小钗吃完一小碗,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又有萧张二人在,似有了主心骨,便让他俩扶着慢慢在屋内走动。
阵痛有规律地袭来,小钗低低地呻吟,“唔……呼……疼……”,痛时低垂着头,发丝沾湿贴在脸颊侧,少白萧翎托着她的肚子,又以内力注入后背,减轻痛楚,宫缩间隙便缓步走两步。她只觉得肚子往下堕,感觉整个子宫都往下垂,宫缩要比初时来得更加快,此时一贯勇敢克制的少女脑海中只有一个字,疼。
何时才是尽头?
疼痛让眼泪也无意识地流下,整个人趴伏在少白怀中,不住地颤抖。
这样忍受妊娠之痛的女子,让两个男人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