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天··莫相惜(一)(1 / 2)

青丝笺 上官雪e 2755 字 1天前

空气像块湿水的丝绢,敷在人的皮肤上。汹涌而至的铅云,苔癣似的,瞬间爬满了天空。

梅君抖开一块大包袱,把一堆各色丝线和正在做的一些衣服,塞在包袱里面,两角对折,绑的结结实实。

坠儿双手搂紧着梅君,偷瞄了几眼远处骇人的天色,战战兢兢将脸紧贴在她的腿上,口中发出惊惶的叫声。

梅月婵将她绑好的包袱挎在肩上,大声催促梅君:“你抱着坠儿快去找个房檐躲起来。”

天空中乌云开始翻滚,雷声滚过时,刹那间,雨如瓢泼倾泻下来,街上所剩不多的行人顿时抱头鼠窜,执着伞的人也不免慌慌张张的样子,店铺的伙计站在店门口伸着脖子左瞧右瞧。熙攘的长街瞬间冷清,只剩下店铺门口的招牌栉立在灰蒙蒙的烟雨中。

梅君弯腰抱起坠儿,弓着腰,为他遮挡着淋下来的雨水:“哎,姐你也快来啊。”

暴雨像天河决堤似的,铺天盖地而来。梅月婵想把几捆布料收拾起来已经来不及,手中的布料瞬间已被雨浇湿。撑在头顶的篷子也不堪暴雨袭击,歪了歪身子,无可奈何猝然倒地。万般无奈之下,梅月婵不得不冲进劈头盖脸的雨地里。

生活里更多的是灰头土脸,一边又不得不挤出笑脸原谅它的狼狈不堪。

一场阵雨的肆虐,并没有持续太久,灼人的光芒重又笼罩而来。剪刀、丝线、布料上溅满了湿湿的泥巴,凌乱不堪散落一地。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临时的路边摊,却是维持一家人生活的地方,也承载了她们对生命太多的希望与原谅。

梅月婵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贴在脸颊的头发滴答着水珠。姐妹俩相视,苦涩自嘲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纷纷循声狂奔。“周记衣庄”的开业红包,满大街抛撒,引得众人蜂拥而至不惜大打出手。

梅月婵听着行人眉飞色舞的描述,沉默着把身上被雨淋湿的旗袍用力抻了抻,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紧沾身体,透点风加上自己的体温和阳光,能快一些让衣服变得干爽。

风雨可以暂避一时,生活却避无可避。就像淋透的衣服,只能等待它的湿冷渐渐褪去。

雨过天晴,满地皆是全家出动出来透气的蚂蚁。梅君出神的望着蹲在地上调弄蚂蚁的坠儿,许是一时想到了什么,竟自顾神秘地一笑,然后望向身旁的梅月婵,不无羡慕地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家衣庄,就好了。”

梅月婵释然地笑了,抹了抹粘在一起的头发,顿了一下。眸中神往、坚定的明亮显得更加,轻灵剔透:“我们一定会有的。”

“嗯。不求什么富贵,至少不用风吹日晒再挨雨淋了。”梅君心疼地望着浑身湿透的梅月婵。如果不是抱着坠儿先跑一步,她也能帮忙拿一些东西,姐姐也不至于淋的如此狼狈。

“姐,让你受累了。”

“坠儿还小,他需要保护,你是她亲娘,任何人代替不了你的怀抱。收拾完,你带着坠儿先回家,那个拉洋车的李师傅说“夜上海”歌厅需要招待。如果行的话,白天我们一起做衣服,晚上我去那里做工,至少可以有一些现钱贴补一下。”

夜风丝丝柔柔吹在脸上,夹着南国秋天独特的凉意,梅月婵无心享受。

李烂腿打着补丁的粗布汗衫又多了几条口子,拉着半旧的黄包车,一边告诉梅月婵:“夜上海”的女招待薪水很多。没有门路的还进不去呢。????”

“招侍是干什么的,不是舞女吧?”

“不是不是,揣茶送水干一些粗活呗。那可是上等人去的地方,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没有去过。”

遥远处,幽暗的树影底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将手中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旧苇席盖在已经悄然离去的同伴身上。梅月婵的目光匆匆从他们身上掠过,怜悯而无奈,她有些不忍直视。

此时的“夜上海”正是营业的黄金时间,借助租界的优势,迎来送往笑语嫣然,时沉时浮的音乐被风送出很远。

梅月婵下了黄包车,仰脸望了望“夜上海”霓虹闪耀的绚丽招牌,深吸了口气,缓步走进这片与她生活相距甚远光怪陆离的地方。置身这里,她有一种如梦似幻的假象,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的饥寒交迫,艰辛,苦涩,都不属于这里似的。客人们可以和舞女歌女们一起玩耍,她们是这里的摇钱树,但凡有些姿色八面玲珑的交际花都能在这里如鱼得水捞到手软。

六虎之一的四虎正在当班,安排她找到叫青橙的女人。青橙专门负责管理这些舞女歌女,这个长相好看目光犀利的女人打量了她一番,笑魇如花道:你的底子做个招待太可惜了,稍加调教头牌非你莫属。这两天先练习一下怎么招待客人吧。

梅月婵稀里糊涂被带进了舞厅,淹没在歌舞升平推杯换盏的客人中。虽然是初来乍到,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那些筹光交错间,醉生梦死笑魇如花的逢场作戏,自己没有喝酒跳舞的喜好,如何能应酬的来?虽来时不多,心里对这个地方已产生了莫名的隔阂。周围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传耳中的音乐,都无法进入她真正的内心。像是有一种透明的隔膜,将它与置身的一切,自然而然隔离开来。

梅月婵正在为无法忍受一些贪婪垂涎的搔挠要转身离开时,一旁酒桌上饮酒的几位金主招手示意青橙。

青橙笑意洋洋俯身贴耳,听完他们的话顿时有些为难:“她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一身刺,我给您换一位姑娘吧。”

客人固执地摆了摆手。他们是这里的金主,青橙知道得罪不起,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示意旁边男招待将梅月婵唤至跟前。其实不用他叫,梅月婵自已正朝这里走过来。她有种不小心陷身水火的感觉。

“对不起,这里的招待我做不了。”梅月婵来到跟前,勉强挤出带着歉意的笑。

青橙面露不悦,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赔笑着向客人打了个招呼,扭身冷冷地说,跟我来一下。

绕过香衣美鬓的人群,梅月婵跟青橙来到一处灯光幽暗的角落,一间敞开门的屋子,精致细密的串珠帘子把这里与外面隔开。隔着绿莹莹的串珠,可以看到一张红色的桌子,桌子上除了红酒和酒杯还散落一些纸牌,两个男人正对桌而坐。从这个方向望出去,整个舞厅的状况一览无余。

其中年青的一个看到他们俩人进来,饶有兴致地歪着脸看过来。

梅月婵站在珠帘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巴掌猝不及防在她脸颊上炸开。梅月婵毫无防备,不由得趔趄了一下,身子已经跌进了帘子里面,幸好一把扶住门上的黄铜把手,才勉强站稳身体不至于跌倒。受到突然的惊吓,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怔怔地望着面前心狠手辣的女人,目光有些不解但是慢慢燃起了火焰与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