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怎么了?野种也会慢慢长大。”常六瞪着通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吼叫:“我就是别人口中的那个野种。”
不为人知的童年像一道结痂的伤口,今天不得已再次在回忆里将那条伤口撕开:在别人家做佣人的母亲怀孕,所有亲戚都嫌弃这个未婚先孕的女人让他们颜面无光,亲生父母也因为流言诽语拒绝收留她,众叛亲离的情况下,那个男人更是拒绝承认她腹中的孩子。母亲倔强,在三天之内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屠夫,并且生下那个人人嫌弃的孩子。但是那个屠夫并没有给她期待的美好,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娘俩经常挨打受骂,最后在赌场输了钱财无力偿还的屠夫只好把老婆顶了赌债。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八岁那年终于被赶出家门,开始孤独无依的流浪,听别人指指点点的耻笑,忍受各种无端的欺辱,从悲伤到愤怒从习惯到渐渐冷漠。
常六歪过头匆匆抹去眼眶里将要溢出的泪水,很多年他已经不曾为过去的遭遇而感慨,今天不小心买了单。
“你最好是不要生,你能容他,这个世道不容。你会带给他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常六深深叹了口气,横下心冷漠地说道:“如果你执意要生,自己去背负流言,想办法养活。”
青梅委屈地哽咽道:“你深知一个野种的屈辱,难道也非得要让你的骨肉成为一个别人耻笑的孩子。”
常六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绷紧的腮帮痛楚的眼神都不足以平复她内心莫名的怨恨,最终仍然坚决的说:“他本来可以不被别人嘲笑。是你,你非要生下他。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绝对不要。”
他想起母亲临走那天下午,下着很大的雨,母亲象从前一样带着悄悄节省下来的好食,偷偷去他栖身的破庙看望他。他第一次对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和愤怒:“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你为什么要生我?让我来背负羞辱嘲讽?”
“早知道会让你吃这么多苦,遭这么多罪,娘无论如何也不生下你。对不起,孩子,都是娘的错。”
“我恨你,我恨你!你别再来看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常六挣开母亲的怀抱跑进了雨地,他故意躲在外面,偷偷看着母亲低头擦拭着眼泪离开破庙以后,他才回来。抱着母亲留下的食物和补好破洞的衣服一个人偷偷的哭泣。离开破庙的当天晚上母亲就去世了。她病了很久了,却从来没有告诉他……
这些过去的痛像一粒粒盐,撒在看不见的伤口上,常六一个人咀嚼着他的痛处却不愿意告诉青梅。
“你喜欢吃辣,我逼着自己也喜欢;我穿衣服也选和梅姐姐一样的,想让自己变得更像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追随着你,象一朵卑微的向日葵追随太阳……”
这些话不说则已,常六一听反而逾发的不耐烦:“做自己不好吗?为什么仰别人鼻息,你根本不用别人改变什么。”
看着青梅低头泪目的样子,常六或许有些于心不忍,缓了一下口气,仍然保持决然的样子,低声道:“你如果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对不起,忘了我吧。我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任何女人,我一个人自由惯了,也从来不会因为别人高不高兴改变自己。”
如果不是骆良生的突然到来,事情会不会有新的转机尚未可知,但骆良生的出现将两人推向了一个无可挽回的结局。
骆良生突然闯入,看到青梅的肚子立刻明白,李青龙扎向常六的一刀,并非如常六所说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而常六之所以那么说是顾全青梅的名声。
骆良生原本就对李青龙怀恨在心,假装帮常六说话,实则居心叵测趁机挑唆:“你这样的女人没羞没臊的,没过门就这样,还有脸找六哥?”
青梅立刻燥红了脸,羞愧难当:“你,你不要出口伤人,欺人太甚。”
骆良生刻薄地挖苦道:“欺负你怎么了?就凭你会点武功?要不是你哥罩着你,你照照镜子,没人敢要你。”
常六眉间已经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们的争论更让他心烦意乱。骆良生的冷言讽语确实不大中听但是如果能激走青梅,自己也省了烦恼,索性立在一边不闻不问。
本就浅薄的情意,任何一场斜风细雨便洋洋洒洒的碎落一地。
常六的冷漠,像一把把刀割在青梅的心头,让她失望:“常六,我们相识一场,他欺负我你都不管吗?你真让我心凉透了。”
看热闹的通常不嫌事大,更何况骆良生一直对李青龙暗生嫉妒,再加上在赌场一拳之恨,巴不得他们兄妹出点差池,最好能落在他手腕之下被他踩在脚下,好扬眉吐气报仇雪恨。今天好不容易遇到机会,无论如何也得拆散他们。
骆良生冷冷一笑,插话道:“凉透了就走吧,别在这胡搅蛮缠,赶紧走吧走吧。六哥,这种人你稍微心软,她就蹬鼻子上脸纠缠不休。别搭理她,走吧,想找女人哪儿没有,为她费心劳神愁眉苦脸的不值得。”
说话间三个人相互拉扯着来到屋外,骆良生反身锁上屋门。青梅拉着常六的胳膊不肯撒手,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鼓足了勇气来找常六,如论结果如何,以后她再也不会不顾颜面自取其辱。但从心里她还是盼望着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常六,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常六试图生硬地扯开青梅的手,把身子侧向一边不看她。无奈青梅仍执着的死死拉着不放。常六目光中多了一点纠结,回头望了她一眼,狠了狠心:“我跟你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此时的骆良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暴露无遗。
“什么真的假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松手!”骆良生佯装帮两人拉架,趁常六不注意冷不防照着青梅肩胛处猛然一击,一阵酸痛袭来,青梅的手臂麻木无力地垂了下来,骆良生面目狰狞趁机迅速猛推一把。
青梅来不及喊出声音就已经向后重重倒了下去。
“六哥,走,不用管她,这女人真会装。他就是想讹诈你。”骆良生连推带搡下,常六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跟着他一起走开。
青梅挣扎着侧卧在地,腹部一阵阵的剧痛让她难以支持,绝望无奈地蜷缩着身体,像一朵开至奢靡的花,渐渐无声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