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浇在脸上,梅月婵浑身一惊。强打精神睁开疲惫的眼皮,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头下枕着湿漉漉的一滩水渍。
梅月婵感觉自己的心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迷茫无助找不到出口。紧张的四下打量,目光触到王奎横山冷冰冰的面孔时,终于知道自己所面临灾难的来源,压在心头的石头像是被掀开了一下,悄然透了口气然后又重重地盖上,只剩下一片漆黑。
严新和常六的身影也赫然在这些鬼魅魍魉之中,梅月婵知道“青龙会”也有参与,李坤为人的狡诈狠毒她早有耳闻。王奎、横山悄无声息安宁了大半年,以为他们良心发现弃恶从善,看来他们不仅没有善罢干休,比上次将会更为狠毒。
端午的事件,幸亏李青龙发现急时化险为夷,这次自已恐怕在劫难逃。梅月婵心中暗想。挣扎着缓缓站起来。
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外面翠绿的青山。
梅月婵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焦虑,尽量淡定,冷冷地问:“我不过是一个孤单的弱女子,你们这么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真是难为你们了。上次给你们‘紫月瓶’你们不要,这又是为什么?”
“好好帮她想想。”
横山话音一落,两个小伙子手执鞭子左右开弓劈头盖脸抽了下来,梅月婵走投无路只能屈身护头蹲在地上,忍受着皮开肉绽的巨痛。
她身上黑锻滚边的浅黄色旗袍还是姜少秋住院时,李青龙给她买的。几鞭下去,背部已经浸出条条刺眼的血痕。
梅月婵跌倒在地上,喉间发出无助而隐忍的呻冷。除了伏地特意保护的部位,她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残不忍睹。两个小伙子于心不忍相继停下了手,拧眉为难地说:“再打会出人命的。”
“哼哼哼哼。”王奎阴阳怪气的干笑了几声:“唐僧肉上锅蒸还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呢,最后还要洗个澡,外面的水池子应该适合梅姑娘,带她去看看。”
两个人上前蛮横的拉起虚弱的梅月婵,看她浑身血污步态踉跄摇摇欲坠,不忍心推搡,应付地在她手臂上轻轻捅了一下。
院子并不大,说是院子其实是一片没有围墙,杂草稀疏的空地。除了一排七八间连体的房屋,院子里奇奇怪怪的散落着多个一人多高的水池,有的池底积满黑色的淤泥有的被茂盛的水葫芦遮盖着。
梅月婵被推到最外侧,面积最大的水池边。池子显然己经废弃多年,绿汪汪的青苔爬满池壁,浅可见底的水中,不动声色伏着几百只强壮威武宽如拇指的蚂蟥,通身黑绿泛黄透着一种无言的诡异,惊悚无比。
梅月婵从小在北方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个头的蚂蝗,被眼前毛骨悚然的情景吓得失声尖叫,浑身哆嗦着连连后退。一阵眩晕袭来,梅月婵腹中顿时翻江倒海,无法抑制的呕吐不止,再也不敢向水池多看一眼。即便如此,恶心的画面仍然让她冷汗淋淋心惊肉跳,眼前一黑,吓晕了过去。
王奎在屋里听到外面的人喊,她被吓晕了,不屑地摇了摇头,一脸恭维笑望着旁边得意的横山:“横山君的办法果然不同一般棋高一筹。”
横山一言不发起身向外走,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军车的事件,被停职,怎么可能成为孤家寡人无兵可用,再次落得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这口怨气和上次颜面扫地的交锋叠加,他暗暗发誓,此仇不报不休。
王奎连忙紧随其后,口中不可思议地嘟囔:“这么小的胆子竟然有那么硬的骨头?真是邪门了。”
横山来到水池旁,冷冰冰地瞥了眼晕倒在地的梅月婵,生硬地下令:“泼醒她。”
严新、常六跟着李坤随后也一同来到院子里,目光触到人事不醒的梅月婵,严新同情地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如此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令他觉得汗颜。
再次清醒过来的梅月婵虚弱无力气喘吁吁,惊恐又气愤:“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只有一次机会,老老实实说出‘紫月瓶’的下落。”李坤硬邦邦威胁道:“听说这些蚂蝗最喜欢女人的血。”
虽然背对着水池,梅月婵听到蚂蟥两个字,忍不住再次呕吐起来。严新心有不忍,同情地蹙了蹙眉头。常六一脸冷漠,仿佛面前的人和一块石头毫无二致。
“我家进门的墙根有一棵蔷薇。”梅月婵斜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瓶子就在下面埋着。啊啊……”随着啪啪的响声,数十条活蚂蝗被丢在她面前,梅月婵尖叫着爬起身子,迅速躲向一边,很快又被人无情地推了岀来。
不得已,梅月婵躲向常六和严新的旁边,忍着心头的恐惧强做镇定:“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埋在蔷薇下面。”
如果说命运里沉浮已经让梅月婵身不由己心力憔悴,李坤的话更是让她现在紧张的心情雪上加霜。自己的处境已然无助,李青龙的状况更让她揪心。
“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和奢望,李青龙的纱厂现在正大火熊熊。”李坤得意地狞笑着,阴冷而猖狂:“他如果舍近求远来救你,他打下的江山也必然毁于一旦。他如果今天没在出现,将是你们两个的永别。你觉得此时此刻,他会放弃多年打拼的家业,来救你吗?”
梅月婵不语。从眼下的情景,她已然明白。这是一场蓄谋已久,一箭双雕的陷阱。所有人早已经虎视眈眈张网以待,李青龙一旦踏足后果不堪设想。她不希望他身陷险境,但是,她又分分秒秒期盼着他的出现。
来了,说明在他心里她是最重,她欣然;来了,却将他至于险境,她不忍。不来,必然是他对她还有所顾虑,她会失望;不来,他的生命才能无恙,她才安心。
“我们都耐心等着吧,今天注定会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李坤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慵懒地问:“梅月婵,今天这场赌局,你希望他来赴约呢?还是失约呢?”
大滴的眼泪涌岀梅月婵的眼眶,闪烁着太阳的光芒,跌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皮鞭的抽打,恶语威胁,蚂蝗的惊悚。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凌乱如麻百味杂陈。
梅月婵的心生生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渴望他救自已脱险,一半推开他免得身陷囫囵。
如果换做自己呢?在他需要的时候,她肯定会奋不顾身铤而走险。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像在等待一场生死的宣判。
远处草丛中的慕容琪,仿若石像一动不动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两道浓眉拧成疙瘩,炯炯的眼神中怒火燃烧,青筋暴起的拳头紧握着。但是眼下,他眼睁睁看着梅月婵孤立无援陷于豺狼口中,一时无计可施。
自从哥哥慕容新蹊跷死去,慕容琪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线索,尤其是可疑的王奎。年后他终于发现了王奎另一处隐秘的住处,并且千方百计潜入院中。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大门紧锁的院子里居然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毕竟二红与此事无关,唯唯诺诺软弱木讷的样子,至少看得出本性也算善良,慕容琪不忍心为难她。
今天正好巧遇王奎带着几个陌生人,神神秘秘的样子立刻引起慕容琪的注意,一路跟来,才发现了惊天的阴谋。路程较远,地处偏僻,再返回去找人已经来不及。慕容琪更担心万一自已走后,这伙畜生对梅月婵下毒手,只能焦急万分暗中观察着事情的变化。眼看梅月婵孤单无依受人欺凌,现在却没有机会救她,这让慕容琪无比懊恼。
比人还高的蒿草丛中又湿又闷,大大小小的水洼里聚着几天前的雨水。青蛙、毛毛虫随处可见,蝉声如雨让人心烦意乱。
慕容琪正焦头烂额一愁莫展之际,突然看见房子后面的草丛中,两个形迹可疑的女人正鬼鬼祟祟朝这个偏僻的院子张望着。周围晃动的草随时会让她们暴露无疑,慕容琪不禁为她们暗暗捏了把汗。
而此时,一间豪华包厢里,李青龙欣然接受了青橙的邀请。他想看看这个八面灵珑的女人,腹中有多少不可告人的暗礁。
青橙只是她在“夜上海”的艺名。身份证的名字叫张秀红,为了查证真假,李青龙派亲信亲自远赴东北,查证后确有此人。张秀红是她的中国名字,尚在人世的邻居和村民证实,她其实是个日本人,她还有一个妹妹是他父亲收养的孤儿。张秀红的父亲是名医生,曾经在那里居住长达十年之久,为周围十里八村的乡邻治过病。
有一年,那里发生瘟疫,再加上闹饥荒,邻居女人生完孩子不久,夫妻双双染病去世,青橙的父亲收养了那个女孩。女孩十岁左右时,他们一家三口全都回了日本,以后便失去了联系杳无音信。
青橙呷了口杯中的红酒,耐人询问地望着李青龙:“你的人几次三番跟踪我,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我问吗?”
既然行踪已经被发现,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李青龙索性直接问:“你把奈凉怎么了?”
青橙熟练地点上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满不在乎狡辩道:“你说的这个人和我有关系吗?梅月婵的一面之词值得你这么深信不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