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2 / 2)

妻贵 莞迩 3021 字 2天前

这一等,就是八年……

在这八年里,出于无法面对慕轻晚抑或是害怕再从慕轻晚眼中看到绝望,凤麟再没在慕轻晚眼前出现过,哪怕她独自产女,哪怕他们的女儿生来便陷入沉睡。

从湖州进京的这一个多月,凤麟将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细细掰开,这才痛心于这些年慕轻晚受的苦,更痛恨自己一直以来的懦弱。

没有人不向往自由。

哪怕是同样足不出户,可一者是自己的意愿,一者是为人所逼,这其中的感受自然天差地别。

当别人可以肆意生活在阳光之下时,慕轻晚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与鼠虫为伴,他当初的保护就只带给了慕轻晚这样的生活,为何当时的他,还能相信他这是为了慕轻晚好呢?

那样的日子,只要想一想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凤麟真的想象不出,慕轻晚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慕轻晚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是缘于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所谓保护!

而他的保护,只是他为自己的懦弱找的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当他一次次将这个完美的借口拿出来说服自己,渐渐的,竟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慑于皇权的至高无上,所以接受了赵幼君入府为妾,退了这一步,他便再没了进一步的勇气,便只能接受赵幼君一次又一次的威胁。

点头应允赵幼君入府的是他,默许赵幼君以威远侯夫人自居的是他,甚至就连赵幼君将慕轻晚赶到洛水轩时,他都没能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甚至,为了不那么愧疚,为了心里好受些,他还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赵幼君所为,他只是无能为力,他只是想要护住阿晚的性命……

每每想到这些事实,凤麟就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能够回到一切错误尚未铸成之时,狠狠给当初的自己一耳光。

他怎么就能如此无耻?

如果,当初在面对太后与赵幼君的威逼之时,他能谨守本心,坚决不退让,即使最终的结果是他与阿晚一起赴死,也比如今要好得多吧?

人生没有如果,过去的事已成过去,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如今,凤麟最愧疚于慕轻晚,最感激的,却是凤止歌。

因为无法面对自己,凤止歌昏睡不醒的那八年,凤麟从未去看过她一次。

当凤鸣舞在侯府所有人的喜悦瞩目之下出生时,凤止歌在沉睡;当凤鸣舞在他怀里撒娇时,凤止歌仍在沉睡;当凤鸣舞被赵幼君肆意娇宠着时,凤止歌仍然在沉睡。

凤麟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有愧的。

直到凤止歌一朝苏醒,在发现凤止歌看他时眼中的疏离时,凤麟才隐隐明了,他似乎错过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原本被赵幼君全然掌控了十几年的侯府,就在凤止歌的干预之下渐渐有了改变。

近二十年没见过外人的慕轻晚走出了洛水轩,对慕轻晚出言不逊的凤鸣舞得到了该有的教训,再次向慕轻晚下毒手的赵幼君就如同当初的慕轻晚一般,和凤鸣舞一起被关进了空无一人的澄明堂。

慕轻晚重新拿回了本该属于她的管家权,得到了侯府上下仆众的敬重。

这一切,都是因为尚未及笄的凤止歌。

凤麟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更看清自己的软弱。

这些事,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都能做成,那么,当初的自己手中握着威远侯府的所有资源,为何却只选择了退让?

接到回京的圣旨,凤麟心中是欢喜的。

虽然那时的他已经发现慕轻晚待他有些淡淡的,可心里到底还存了念想,回京之后,他与阿晚是不是就能回到当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是,就连落叶自树上飘落都会留下痕迹,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让人痛苦绝望的事,又怎么可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被慕轻晚拒绝之后,凤麟只觉万念俱灰,但细思这些年的过往,却又不得不承认,阿晚会拒绝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诸多思绪自心里闪过,凤麟看向慕轻晚依然柔婉如初的面容,心中一片难言的苦涩。

“阿晚……”凤麟轻声唤道。

慕轻晚抬眼望去,心里没荡起一丝涟漪,眼中也只一片无边的宁静。

这么多年,痛苦过,绝望过,亦开心过喜悦过,如今的她是真的看开了。

即使早就明白了慕轻晚的态度,看到她此番表现,凤麟仍觉心头一痛。

双拳紧握,好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阿晚,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慕轻晚静静地看着凤麟,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天,我也想了许多,这二十年来,我确实错得太多了,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太过强求了。”凤麟压下心中的苦涩,很艰难的才将话说出口。

“阿晚,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这些年你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今天来这里,除了想与你说一声对不起,便是想告诉你,我准备明天就上折子,将侯位交与鸣祥……”

凤麟的道歉只是让慕轻晚稍有感慨,却没让她有多惊讶,倒是他让凤鸣祥继承侯位的决定令慕轻晚讶然抬头。

凤鸣祥早就请封了世子,这侯位将来由他继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是将来,若放在现在,就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要知道,凤麟尚不足四十,如今正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为上分忧的最好年岁,而且又重新回到了京城,哪怕是看在为大武朝立过大功的老威远侯的份上,为了不让当年一路走来的老臣寒心,皇上也必定会重用于他。

这时候把侯位交给凤鸣祥,无疑便宣告了他将退出朝堂。

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城,从来都只见过一把年纪仍把持着权力不肯让位于儿孙的,何时有像凤麟这样正值壮年便让儿子袭爵的?

若这个消息传出去,任是谁,恐怕也会觉得凤麟是疯了吧?

在凤麟说出口之前,慕轻晚也猜测过凤麟想对她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所说的决定是这个。

“你……”慕轻晚微皱了眉头,“这是为何?”

慕轻晚的这点关心令凤麟心中一暖,他道:“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得不到真正的平静,等到鸣祥承了爵,侯府一切走上正轨,我打算去皇觉寺修行一段时间,也许,这样才能让我平静一些吧。”

若说方才还只是有些惊讶,这时听到凤麟打算去皇觉寺修行,慕轻晚心中便只余震惊了。

轻叹一声,慕轻晚看向凤麟的目光趋于柔和,“你这又是何苦?”

他们之间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到底有过那样一段相濡以沫的时光,面对这样心若死灰的凤麟,慕轻晚又怎么能不动容。

凤麟闻言一笑,伸手想如当年那般抚慕轻晚的发,却又黯然放下,只道:“我也是仔细考虑过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皇觉寺修行一段时间罢了,又不是要出家为僧。你也不用挂念于我,止歌很好,你只要好好看着她,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就行了。”

而我,会伴着青灯古佛,替你们在佛前祈祷的。

后面这句话,凤麟没有说出来。

有些决心,并不需要说出口。

他欠慕轻晚母女的实在太多,如今的他,也只能这样才能稍稍让心里好受一些了。

说完这些,凤麟没有多呆就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慕轻晚眼中微润,最后只徒留一声叹息。

他们曾经那般恩爱,留下的那段回忆如此美好,为何,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这,也许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