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载存或许没听说过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之类的话,但在这种时候,含月公主对他的疑问回以沉默,仍叫他得到了答案。
“呵呵……”赵载存悲怆地笑了两声,“笑话,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什么大武朝的太子,什么唯一能将皇室血脉传承下来的皇嗣,都是笑话!”
赵载存如今才总算明白了,为何宫里的妃嫔明明众多,却为何只有母妃生下了他与含月,这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极为敬重的母妃,早在多年前就与别的男子苟合!
赵载存其实并不想将这种肮脏的词用在生母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边大笑着,他的眼角却渐渐渗出了泪来。
任何人坚持了二十几年的东西一朝被打破,恐怕都不会比赵载存此刻好过。
含月公主见状却颇有些惊心,她确实早就知道皇兄在成为太子之后就一直牢记自己的责任,却没想到,皇兄得知真相后会有如此反应。
她心里闪过愧疚,虽然她与母妃一直不想让皇兄因这件事而受到伤害,可事实却是,皇兄仍然因为她们的作为而受了伤。
看着赵载存这副悲怆的样子,含月公主也跟着流下晶莹的泪水。
赵载存撇开头。
他突然想起,他上次与凤止歌见面时,少女还曾特地留下一句话,叫他有空不如多关心含月,道是含月这些年过得辛苦。
他当时还曾疑惑过,身为宫里唯一的公主,含月这些年来一直被父皇宠着,宫里上下又有谁敢怠慢于她,又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如今再回过头看来,只怕,那个通透的少女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更知道含月这些年来一直辛苦守着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赵载存心里的苦涩更甚,明明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可凤止歌这样一个外人都知道了,他却被蒙在鼓里二十余年。
若不是今天他一时兴起来了母妃这里,母妃与含月,又准备瞒他多久?
“我身边的那两名死士呢?”赵载存突然出声。
含月公主微微一顿,“我已经让人处理了。”
处理是什么意思,赵载存不用想也知道。
那两人跟着他听到了这样的秘密,若是他们不死,只怕如今死的,就会是他们母子三人了吧?
哪怕赵载存心里想得通透,却仍不禁为听到这个消息而痛苦万分。
随即,他又转念一想,他才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如此痛苦了,那含月,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不仅要死死瞒着不与任何人说,还要时刻注意不让父皇察觉到蛛丝马迹,甚至还要在父皇面前扮演一个可爱讨喜的女儿。
含月,这么多年来又该有多辛苦?
想到这些,赵载存心里的震惊绝望依旧,但更多的却是对含月公主的怜惜。
“含月,这些年,辛苦你了。”赵载存道。
含月公主原本还在担心赵载存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与她疏远,这时猛然听得赵载存说出这样带着愧疚与怜惜的话,眼中的泪水更是直往下淌。
她狠狠摇着头,泣不成声地道:“不,皇兄,含月不辛苦,皇兄不要怪母妃和含月,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而且关系到母妃与我们兄妹的性命,含月不想皇兄知道了之后与含月一起背负着这样的压力。”
含月公主这些年藏着这样的秘密走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担心自己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有性命之忧,哪怕是公主之尊,又何曾有过轻松自在的一天。
这时听到赵载存的这声辛苦,心里也算是颇感欣慰了。
两兄妹又互相安慰了一番,赵载存这才想起之前心里的疑惑,“含月,这件事,凤家小姐也知道?”
他真不明白,他这个当事人都被瞒了这么多年,凤止歌一个闺阁千金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是这件事真是这么轻易就被旁人知道的,宁妃与他们兄妹二人,又怎么可能平安到现在呢?
听赵载存提起这个,含月公主也面现不解,“说起这个,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当初也是偶然偷听到母妃说话,才会知道这件事,可是凤家小姐,自从我与她在百花园里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就此事提醒过我了。”
赵载存听了心里又是一惊。
若是当初凤止歌对他们心怀恶意,只怕他们早就已经没命了。
混淆皇室血统,这样的事是父皇绝对不能容忍的,哪怕他这么多年一直宠着含月,可真的知道了含月并非皇室血脉,只怕他绝不会对含月有一丝半点的心软。
他只庆幸,凤止歌对他们一直以来似乎都并无恶意。
想起凤止歌,赵载存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他当初原本是想娶凤止歌为太子妃的,可后来意图被父皇发现,早一步将凤止歌指婚给了萧靖北。
当初凤止歌成亲时,他还曾因心中失落而病了几日。
近段时间,朝中老臣上奏请立太子妃的呼声越来越大,他本来因凤止歌之事憋着口气打算无论如何都不松口的,可如今……
除开大武朝太子这个身份,他只不过是个身体羸弱的废人,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一瞬间,赵载存放弃了原本的坚持。
只要他的身世不被父皇发现,以后,就都顺着父皇的意吧。
赵载存一时之间颇觉心灰意冷。
含月公主这时正因赵载存提到凤止歌而陷入沉思,倒是没察觉到赵载存面色不对,而是沉吟着道:“皇兄,说起凤小姐,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然后,她将当初在百花园里的初见,以及这次之事全靠于公公才得以解决都讲给了太子听。
任这两兄妹如何揣测,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却能有这个能力影响到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的于公公,甚至还是在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
死而复生这种事,又岂是他们所能猜得到的。
两人思索良久未果,只得放弃再猜测。
赵载存本就身体虚弱,又在之前吐了血,才说了这么会儿话就已经疲惫不堪,含月公主见他面现疲色,也不再与他多言,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才出去了。
才出了门,一直守在外面的宁妃就满脸急色的迎了上来。
“含月,存儿他,怎么样了?”宁妃双手紧紧拧着一方丝帕,神色之间极为紧张。
赵载存一口血吐出来,可把宁妃吓坏了,她也知道,赵载存醒来之后,只怕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所以哪怕心中极为挂念赵载存的身体状况,也始终只守在外面。
含月公主安慰般的握着宁妃的手,忙道:“母妃尽管宽心,皇兄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妃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转过身,望着外面遮挡她视线的高墙,宁妃神色落寞下来,她低声道:“这次的危险算是平安度过了,可是下一次呢?”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宁妃不知道,含月公主也同样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
……
在宁妃与含月公主说话的时候,凤止歌也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当初也只是感念含月公主放过慕晓晓,才会小小的回报了一下,却没想到,含月公主真的有用到于公公的这一天。
这次若不是有于公公出手,只怕赵天南再怎么迟钝,也会察觉到些不对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