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挑夫走上来,自自然然地放下担子歇肩起来,山风很大,但他依旧敞着怀,一边用喘着粗气,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鬼路真的是越来越不好走了。”
夏文博抬头打量了这个人,约摸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皱纹象刀子刻划过似的,诉说着自己饱经风霜的不凡经历,周周正正的身子硬板结实,胸口是几块紫铜色的肌肉,看上去很健壮,再瞧瞧担子,估计有二百斤,说话刚气十足,再一试谈吐果然不俗。
他主动同夏文博搭腔了:“你们好象是城里来的吧,请问是到哪家去的,就随我一道走吧,这里我很熟悉的,我给你们带路。”
徐主任指了指夏文博说:“这是咱东岭乡的夏乡长。”
挑夫眼睛一亮说:“啊,是吗?难怪我就觉得奇怪呢,我们金庙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的,这方圆十里八乡的那一家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
夏文博就问:“你老人家贵姓?是这个村子里的吧。”
挑夫说:“小民姓康,小康的康,就是村里的杜门洞垸子里的。”
“今年贵庚啊?”
“属马的,今年有五十三了。”
“是吗?”徐主任有些不相信,这人看上去并不像五十多的人,他站起身走到挑担前摊开双手托着扁担试了试重量,一下子没有抬起来,又用肩膀才挑起担子,放下担子说:“足足有二百五六十斤。”
挑夫笑了笑说:“大哥,你估错了,只有二百一十斤。”
夏文博心中震惊不已:“这么重,你一人挑上山哪。”
“有什么办法呗,别人村里都通了公路,我们村只得用脚步走,山上的东西都是挑,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都是挑来的,我这就是给小卖部挑的小百货,一天一趟都是我给承包了,货主是我的外甥女婿,他很照顾我,别人挑一百斤给二十元钱的脚钱,我挑一百斤就是三十元。”
“这样啊,”夏文博想了想,又问:“你们想过修路的事没有?”
“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真是想疯了几代人啊!就是没有钱,连肚子都撑不饱,哪能有心事修路啊。”
夏文博试探着问:“村民义务修建行不行?炸药、水泥和这些由乡政府给。”
挑夫摸出了一包皱皱巴巴的香烟,递给了徐主任和夏文博一支,夏文博真还没抽过这样的眼,但也毫不在意的接了过来,让谢主任给点燃。
挑夫抽了两口:“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乡干部尽是说假话,两年前有个姓高的什么乡长来过,在村里支书刘旺才家就夸过海口,他说保证一年修路坯,第二年通车,可是到现在连个毛的都不到,害得刘支书多送了他几斤茶叶。”
夏文博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就有几分不自然,他也深怕自己脱口而出,说出什么无法兑现的豪言壮语,仔细的想想,这事情真的还挺复杂的,村里的情况太特殊了,乡里的财政状况又是捉襟见肘的,能不能拿出钱来帮金庙村修路真还不好说。
夏文博只得笑了笑:“修路的事不要急,快了,快了。”
但是内心里自己却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自己的任期内解决路的问题,实现村村通公路的诺言。
中午十二点,夏文博终于到达了金庙村,他没有直接到村部去,也没有找村干部,而是直接到农户家里去了,转了好几家就是没有人,听说都是上山了准备过冬的柴火,再加上农村的午饭都二三点钟吃,所以根本找不着人。
这样转悠了好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找着一家人,还没有进门就被人拦在门外,那男人一望见他们开始就骂:“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这些杂碎糕子,老子家的米缸朝天了,你们还叫人活不活?”
夏文博吓出一身的冷汗,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人们将他当作收上交款的干部了。
那男人上身穿一件满是汗渍的咔叽呢的上衣,厚厚的衣服上扣子全掉光了,只得闯开着露出黑黝黝的胸膛,胸襟两边花一块白一块的说明这件衣服已经有好长的年月了。下身穿一条西装短裤,裤口已经磨脱了线,这时,那男人扛着镰刀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大概是上山砍柴。
夏文博愣愣地站在门外好长时间转不过弯来。
徐主任忙说:“你这什么态度啊,我们不是催款的,这是我们东岭乡的乡长,特意来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你倒好,这脾气大的,跟县长差不多了!”
“你们不是催款的!”
男人这才仔细的看了看,的确不像,两人文质彬彬的,和过去那些人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