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嗻。”

“……上次你们小主子给老大的手下大喊求情,谁值守?”

“……回皇上,甲字五号六号七号。御前侍卫四人。”

“你们小主子良善……这七个人,都派给毓庆宫,做弘星的随身侍卫。”

“……谢皇上!”

暗卫头领跪下行大礼,满心激动感恩地退下,皇上静默片刻,忍不住又笑。

大道皇皇,如果可以,皇上并不想去用这些手段。可皇上只是皇上,皇上不是神明,人间也不是天堂。

庆幸的是,皇上不想杀人去保住一些秘密,而皇上可以相信,乖孙儿可以把控那七个侍卫。

皇上心里头琢磨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国法、人情、旧情……家、国、天下……皇上若有选择,他并不想亲手要了索额图的命。

乖孙儿出手处罚纳尔苏,间接救下索额图一命。

索额图不会被“毫无尊严地饿死”……

索额图作为大清的相国,国丈,若真公开审理,那是打皇上自己的脸,皇上丢不起那个脸,皇上都能给明珠、高士奇一个“安享晚年”——就看索额图,会怎么做了……

而平郡王、曹家……他们的罪名都不能公开,平郡王还牵扯到宗室和皇家权利争斗,又该怎么处理……

曹寅和李煦调回京城“养老”,派谁去接任,既能胜任,又能维持江苏和南京的稳定……

皇上想着想着,一时又想起教育乖孙儿的事情,眼睛微微眯起,左手无意识地转动扳指。

*

皇上处理政务,拿出来一份名单看看,琢磨琢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京城西郊的一家农户里,“一家七口”人在院子里各自忙乎,安静无声。西屋里一个一张破旧的床榻上,一个面色苍白瘦弱无力的女子昏沉沉地躺着,胸口的伤处隐隐有血迹朝外冒……

一个身穿农家人褐色短打的少年人慢慢靠近她,嗅着她那“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的味道”,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好似闻到天底下最美的味道。

一出口那尖细的嗓子暴露他的身份,也惊得床上女子胆怯费力地睁开眼睛。

“李佳氏,皇上仁慈,命令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平郡王福晋啊,你的闺中好友,她的娘家,要和八贝勒的妻族郭络罗家联姻啦。你开心吗?”

“……胡说!”李佳氏重重地喘息,胸口的伤处冒出更多的血迹,简单的两个字,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那个少年人更开心了,眼里发出猫儿闻到鱼腥味的兴奋:“李佳氏,奴才没有胡说,奴才也不敢胡说。”

“那曹家,那些人,不是为了要帮助你和二阿哥啊,李佳氏,你不明白吗?”

“住……口!”李佳氏神情激动,愤怒地看着这个魔鬼,眼里有着惊惧,也有恐惧,更有认知和自信被一再打破的无尽黑暗。

少年人看着,闻着,一颗心“砰砰”跳,白净的面颊上泛起红晕,眼里发出猫逗老鼠的光芒。

“李佳氏,他们要借用你,搅合毓庆宫不安宁,搅合的太子殿下没有子嗣,搅合的太子殿下做不成皇太子,你不恨吗?你要恨啊。太子殿下不是皇太子,你还怎么做皇后啊~~你要恨啊~~”

“你要恨啊~~你要恨啊~~”

魔鬼一般诱惑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李佳氏不想听,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她的手痉挛一般地颤抖,想要说一句“住口”也没有力气。

她的最后一丝丝“理智清明”断裂,无法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在做梦……

一个声音说:“这当然都是假的。太子殿下爱你啊,等太子殿下回来发现他们的阴谋,一定会来救你,一定会抱着你哄哄,你和太子殿下、弘皙,一定还是天底下最和乐的一家三口,未来最荣耀的一家三口。”

一个声音说:“这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出京了,他不会来救你,也没有能力救你。你要死了,你的弘皙不是你的了。你的好友,是在利用你。你要恨他们,你要恨他们,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引诱你,你才会犯错!”

对,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在引诱你,你是那么的美好善良,都是他们,他们告诉你太子妃是敌人,弘星阿哥是敌人,他们告诉你太子殿下永远爱你,他们破坏你的生活,他们舍弃你在享乐……

他们利用你,他们利用你!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脑袋里疯狂的挣扎有了胜负,李佳氏的手不再颤抖,呼吸不再急促,眼睛里有了光芒……

*

皇上得知李佳氏开口了,面无表情。

大清的渤海湾,一个大船队的人面对这天地异象,眼里的惊骇形同实质。

中午的时候,海上天气大变化,狂风呼啸、波涛怒吼,两个时辰的倾盆大雨过后,天地万物在狂风暴雨过后的轻轻呜咽。

对面的海盗船在东倒西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沉。而他们,完好无损。

直郡王感觉,他真是从老天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他趴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在海水里随着海浪移动,瞳孔里映照出那呼救的海盗,鲜血染红的海面,前来营救他的手下们……人呆呆的。

就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差那么一点点,是已经死了。直郡王真感觉,在那么一瞬间,他真死了一回。

舜安颜、讷亲等等人手忙脚乱地拉扯他上来甲板,给他按肚子吐水,他重重地咳嗽,胆汁都咳出来,五脏庙中全是“死亡”的味道。

舜安颜吓得脸发白:“王爷,下次您可不能跳到海盗船上了。”

讷亲也觉得,这次真够惊险:“王爷,海盗的船到底不比我们的大船。这海上的天气变化太大,且不能大意。”

直郡王死鱼一样摊在甲板上,胸腔剧烈起伏,破风箱一样呼呼直喘气。

“他娘的。这大海,真要人命。”他非常想说,下次他一定不冲锋杀敌人了,不能。他想说,他刚刚看到“死亡”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