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弗摇了摇头,道,“不管他知道了多少,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咱们什么也不说,才会觉得奇怪,何况,即便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肃王心思深沉,有时候是个优点,有时候却未必不是他的缺点,不管他今日是带了试探的目的而来,还是真的自是想要确认你四哥的情况如何,如今,咱们提出高车族的野心,他心中定然会有疑问,一旦有疑问,不能及时解决,便会犹疑。”
玉无凡轻呼了一口气,“四嫂考虑得到周到。”
玉无央是个心思深沉之人的确没有错,这一次,玉无玦受伤,外边又传成了那个样子,他心中必定是有疑虑的,疑惑于玉无玦此番行为是否有何用意,如今得知是因为高车人之事,加上若是接下来,玉无玦当真要逼迫对方动手,这局势,便是可利用的地方。
只是……玉无凡皱了皱眉,“方才见老七的神色,似乎他并不知道齐妃与高车族那边的关联。”
阮弗皱了皱眉,道,“十之八九是不知的,高车人野心若此,若是玉无央知道了,未必不会怀疑齐妃日后会卸磨杀驴,怎么可能还会被其所用?”
“呵,倒是难为了!”玉无凡轻嗤一声,不过他好似又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道,“既然如此,为何四哥和四嫂不……”
阮弗摇了摇头,“说了固然是好,至少玉无央未必会真的还会听齐妃的话,只是,谁也不知他究竟如何决定,这世上谁还拒绝无上的权利,何况,最坏的结果,若是事成,齐妃也不会真的将人赶尽杀绝,只不过放给的权利没那么大罢了,而且……楚王想必也不会对他如何。”
玉无凡点了点头,但还是皱眉,阮弗道,“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没有玉无央两兄弟,齐妃也必定不会那么顺利,不顺利,这件事如何能在极快的时间之内解决?”
玉无凡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四嫂考虑得到周全。”
阮弗摇了摇头,唇角却升起一抹苦笑,轻声道,“六弟可听说过史上记载的宣武帝杀弟的事情?”
宣武帝杀弟,是上千年前的一段历史了,玉无凡不知阮弗为何提及,疑惑地看着她,“四嫂怎么突然提及这段史事。”
阮弗语气幽幽道,“宣武帝有一一母同胞的兄弟灵王,但宣武帝的母亲却因为生下宣武帝的时候差些难产而极度厌恶这个儿子,因而对灵王溺爱有加,一心一意为灵王谋夺皇位,为了小儿子排挤自己的大儿子,导致宣武帝幼时便受了不少磨难,但是后来继承皇位的却是对国有利的宣武帝,宣武帝的母亲对此很是不满,而灵王在母亲的溺爱之下也成长为野心勃勃之人,宣武帝继位之后,与太后里应外合,想要谋夺王位,结果宣武帝是如何做的呢?”
这段历史,但凡是有些学识的人都是了解的,更何况是玉无凡这样的皇室子弟,玉无凡道,“宣武帝始终知道太后和灵王一直在里应外合,纠集兵马想要谋国,但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还听从太后的命令将上好的封地和兵权交给了灵王,养富了灵王,导致后来灵王拥有足够的兵力,一路顺利打回都城,加上太后里应外合,都城几乎倾覆,最后是宣武帝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力挽狂澜……”
说到着了,玉无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四嫂这是……”
阮弗轻叹了一口气,“我大概也是在做宣武帝当年在做的事情,如今史书上记载的,宣武帝对胞弟维护有佳,恩赐不断,却将灵王骂得到体无完肤,承受千年骂名,只道他野心勃勃,忘恩负义,对宣武帝崇拜有加,对他当年击杀胞弟,守护都城的计策赞不绝口,然而,其实在我看来,却未必如此,谁又能能说,宣武帝不是一直以来就在将灵王养成一只将来会推翻自己的狼?他若是一开始就对灵王不利,甚至软禁灵王,后世对他的评价,只怕不是如今这般的圣主,毕竟在灵王没有谋反之前世人眼中的灵王,也不过是一个纨绔的王爷罢了。今日,我做的这件事,目的也如那宣武帝一般,肃王不会站在你四哥这一边,即便是将来……不论将来如何,他好则袖手旁观,不好则会是你四哥的绊脚锁,而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也不会留到以后让你四哥落人口实,你可明白?”
更为重要的是,这其实也是元昌帝暗中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阮弗知道。
元昌帝想要为玉无玦扫清日后的障碍,但却想将此事交给阮弗来做,其中是何心思,阮弗并不打算深究,因为,这本身也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的丈夫,将来的史书上记载的他将会是浓墨重彩的君王人物。
玉无凡并不知晓阮弗的那些心思,但听完阮弗一番话,眸中震惊之色,久久不散。
尤其是阮弗说这件事的时候,后边的语气,渐渐冰凉,哪里还是那个平日里对他们温和以待的四嫂。
可……可这才是那个可以以一己之力游走在中原诸国的孟长清不是么。
“四嫂,你……”
阮弗见着他震惊的神色,忽然一笑,道,“这么,六弟怕了么?”
玉无凡这才反应过来,眸中的震惊渐渐消散,“四嫂一切都是为四哥考虑,我有何畏惧?”
阮弗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
另一边,玉无央回到府中之后,便听闻冷崖已在府中等候了。
他眉头微皱起,往书房而去,冷崖已经在里边等待了许久,见到玉无央回来之后,道,“王爷回来了?”
“不知冷先生到来,所为何事?”
“王爷刚刚是从晋王府回来?”冷崖不答反问。
玉无央沉眸点了点头。
冷崖轻笑一声,“老夫看王爷的神色,看来,晋王的确如外边所传一般,受伤严重?”
玉无央道,“的确是,昏迷不醒,我看,比二哥还要严重许多。”
冷崖眸色深深,划过一抹思虑,却并未说什么。
玉无央道,“不知冷先生……”
冷崖眸中的思虑一闪而过,唇角升起一抹笑意,从袖中拿住一个东西,放在玉无央的眼前,玉无央看了,瞳仁一缩,猛地看向冷崖,“冷先生!”
冷崖见着玉无央的神色,道,“王爷害怕了么?”
玉无央咬牙道,“这是二哥的兵符,可召唤城外二十五万兵马。”
“的确是。”冷崖点头道。
玉无央沉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冷崖忽的沉下了脸,“王爷这段时间还能见到齐妃娘娘?”
玉无央脸色一沉,只听得冷崖继续道,“恐怕王爷还没有觉察,娘娘已经被陛下软禁在后宫了吧?”
“怎么会,前些日子,本王的侧妃还能进宫给齐妃娘娘请安。”
冷崖嗤笑了一声,“也只能进去,只能请安了而已,王爷若是不信,不若去问问楚王妃,看看楚王妃这段是时间是否还能如往日一般进宫给齐妃娘娘请安。”
玉无央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冷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此事必定不是信口开河,但是,他冷冷看向冷崖,“冷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
冷崖道,“老夫是如何知道的,并非是重要之事,只是,王爷可曾想过,楚王此时受伤,而娘娘几乎也是同一时间被陛下软禁在雍和宫,为的是什么?”
玉无央并非愚笨之人,只稍稍一想,再看一眼冷崖手中的兵符,便道,“冷先生的意思是……”
冷崖无声点了点头,玉无央却道,“怎么可能,二哥是辰国的大将,辰国不能少了二哥,父皇怎么会在此时……”
“因为此时,四方安定,九国有约,已经用不上楚王殿下了!”冷崖冷声道。
玉无央紧紧抿唇,眸中还有犹疑之色,冷崖却并不急着刺激他,道,“如今王爷昏迷不醒,辰国的士兵不会承认一个昏迷不醒的王爷,这块兵符,也迟早要被交到陛下的手中,王爷是楚王殿下的左膀右臂,在这等时候,当有一些决断之力,还望王爷三思才是。”
玉无央眸色沉沉,冷崖继续道,“何况,近段时间,永嘉城内,戒备森严,想必王爷也看出来了,高车族活动频频,这皇城,以及陛下,也当被好好保护才是,而这如何保护,自是看水手中有能挥刀杀敌的兵马了。”
“只是,二哥如今……”
“楚王殿下如今正在昏迷之中,何时醒来谁也说不准,然而,王爷若是在惊醒之时,只怕会顾忌与陛下的父子之情以及宫中的齐妃娘娘而不会有所动作,楚王殿下信任王爷,既然如此,王爷还有何可犹豫,何况……晋王妃嫁入晋王府,陛下的心意,王爷难道还不明白么,还是王爷真的要等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中原大统,晋王的声望水涨船高,再劝着楚王与晋王拼个高下,届时与今日比起来,胜算如何?在说句大逆不道之话,陛下可还等得了二十年的时间……”冷崖声音平平,但是每说出的一句话,似乎都在以某种方式刺激着玉无央。
玉无央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我知道,冷先生请先回去吧。”
冷崖见此,深看了一眼玉无央,也不再多说,却将手中的那块兵符放在了书房的桌案上,“老夫告辞了。”
冷崖才刚刚走了一两步,玉无央却忽然叫住了他,“冷先生留步!”
冷崖转回身看着玉无央。
玉无央眯着眼看了冷崖好一会儿,“冷先生还有何私心?”
冷崖道,“自是有私心的,王爷追随楚王殿下,为的是兄弟情义和日后腾达,而老夫也并非是淡泊名利之人。”
玉无央拧眉看着冷崖。
冷崖道,“容老夫再说最后一句,如今楚王殿下无法行动,未必不是最好的时候,王爷与楚王殿下兄弟情深,与其等待将来让史书给楚王殿下记上一笔不太光彩的过去,不如现在,由王爷将一切交到楚王殿下的面前,楚王殿下,只能被动接受,虽然是一样的结果,但却是不一样的事实。”
说罢,他也不等玉无央的反应,与玉无央拱了拱手之后,便退出了书房。
离开书房,冷崖唇角才生起一抹冷然笑意,往日里有些超然的眉眼,渐渐变得深沉。
*
深夜的雍和宫,一派宁静,主殿里,齐妃的宫殿内,只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而主殿外边,却没有任何守夜的人。
齐妃仍旧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书卷,更漏之声与烛火之声交互混合在一起,在寂静的深夜,发出细微的声音。
齐妃的书页又翻开了一页,便见摆放在前边,那已经燃尽了的香炉发出一阵小小的嗡嗡的声音,几乎不能为人所闻,但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唇角升起一抹笑意,齐妃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才刚刚站起来,便听见从内室的屏风后边,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娘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故人相见,还请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