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2 / 2)

出金屋记 御井烹香 2240 字 16天前

能把刘彻干干净净地摘出来,陈娇已经很知足了。她略带疲倦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娘,私底下怎么说不要紧,见了修成君一家,还是要客气些,阿彻看他们很重。”

见大长公主不以为然,只好又加重了语气,“毕竟是阿彻的姐姐,又受了不少苦,阿彻心里是不好受的,你和他们起了龃龉,为难的人是我。”

“你又怎生为难了?”大长公主提高了声音,“难不成她们母子还能给你气受?笑话,要不是我们母女劝着,太皇太后一怒之下,还不知道怎生揉搓呢。弄得不好,一帖药也是难说的事!见事分明一些,就该对我们俯首帖耳,这才像点样子!”

有太皇太后作为后盾,又得到刘彻素来的敬重,大长公主这一番话,真是说得威风八面、霸气十足。

陈娇脑海中那声音骤然长叹,声气中既有缅怀,也有相当的无奈。

“若非有我。”她欣慰又后怕地说,“你怕不是早被教坏了。”

陈娇本人亦无比庆幸她不像母亲。

“市井中人,大字不识一个,您指望他们见事怎么分明?”她无奈地问?

大长公主的回答亦来得很快,理直气壮,带了一丝狡黠。“他们不分明不要紧,阿彻见事分明,那就行了。”

终其一生,刘彻也的确对她很容让,很孝顺。不论女儿是不是皇后,是生是死,大长公主的一生总是过得很快意的。

阿娇于是只能无语,心中亦不免悄悄凉了一分。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每一次再度肯定时,总觉得有些凄凉:原来这世间即使亲如母女,也没有人会全心全意设身处地,为另一个人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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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寿殿里出来,陈娇本来想到长信殿打个转,走了几步,又觉得才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过太后的不是,又并不是法不传六耳,将来传扬到王太后耳朵里,她再一想今日自己还若无其事地去侍奉,不免就要坏了观感。

只得又折回来,推说,“有些腰酸,起辇吧。”

宫人们就起了御辇,陈娇斜倚在迎枕上,半眯着眼睛,几乎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恭请殿下安。”

语调生硬,措辞也够古怪的了,宫中人一向俗称诸位命妇为娘娘,殿下一词,也就是大典上才能听人提起。

陈娇睁开眼,犹自有几分迷糊,见到是修成君一家三口,忙传令,“歇了辇。”

就亲自起身,弯腰握住修成君的手,亲手拉她起来,“大姐进宫来陪母后说话?”

又对修成君的一儿一女金仲、金娥点了点头,“一家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她一向养尊处优,自然有一股贵气凌人,方才斜倚辇上假寐,意态慵懒妩媚,此时脸上犹带红晕,偏又举止雍容,虽亲切慈和,却又令人有纡尊降贵之感,修成君母子哪里承受得住,纷纷自惭形秽,两个孩子连头都不敢抬,修成君本人亦只能唯唯诺诺,语不成句。

韩嫣见场面并不得体,只好起身打了圆场,请修成君,“县君并公子、女公子,请起身。”

陈娇也是睡得有些迷糊,直到此时才发觉韩嫣进了内宫,不免有几分讶然,望向韩嫣时,又和他对了一眼。

她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发觉韩嫣面上残存的少许惊艳。这少年立于庭中,一袭深衣形貌昳丽,在一片暖阳中,竟如一株玉树,树梢有情丝轻摆,尚未随风游走,双眼灿若寒星,含笑注视陈娇,朗然照人处,可意会竟不可言传。

陈娇心中猛然一动。

她又偏过头去和修成君说了几句话,这才站在原地,目送诸人远去。

才要上辇,想到韩嫣那一眼,不禁又叹了口气,柔声道,“韩舍人请稍住一步。”

韩嫣便住了脚步,规规矩矩叠手在辇边侍立,连同修成君三人也一并好奇地看了过来。

市井村妇,毕竟是市井村妇。

好在陈娇也的确没有什么要背着人说的话。

“虽说舍人是太子家令,但后宫是女子居所,长乐宫中还好,如有长者之令,自然可以谨慎往还。未央永巷一带,舍人还要避嫌为上,”陈娇的语气很不经心。“免得瓜田李下,有什么说不清的事,那就麻烦了。”

韩嫣还未怎样,脑中先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韩嫣这个人,你碰不得,别动了情,那才真叫麻烦。”

陈娇神色不变,坚持不肯搭理,只是轻喝,“起辇!”

纵使本人一无所觉,但在这一刻,她的确露出了颐指气使的天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