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明日回永安。”
天风扛着沈碧月离开。
邵衍坐在榻,双腿盘起,外衣松垮系着,露出肌理分明的苍白肌肤,他的手肘搭膝,指背扶额,另一手闲闲搭在膝,修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漆黑的眼里蓄满阴凉的光芒。
他原本确实要在外头多待一些时日,只是这一次有人沉不住气,兴许有事该发生了,他若不回去凑个热闹,太可惜了。
不过……邵衍动了一下身子,微微疼痛从身下传来,他暗吸一口气,阴凉的眼眸瞬间变阴沉。
那个该死的丫头!
柴房里
沈碧月醒来时,望着头顶的粗壮木梁,只觉得呼吸困难,胸腔都在泛疼,想要伸手,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
昏迷前的记忆是邵衍把她按进水里,顺便把她的手也给扭断了。
她微微闭眼,又睁开,面色肃冷,冰冷的眼眸流露出愤恨,以及**裸的杀意,除了前世的那对奸夫**妇,她还从没有对谁产生过这么明显的杀意,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凌迟折磨死了。
地有些阴冷,她躺了一会儿受不了,右手被废了,还有一只左手能动弹,她咬牙,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坐起来。
打量着周围一圈,然后叹了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应该是她了。
那些香料是她故意洒到他身的,谁让他说孟家的闲话。
本来有把握邵衍不会轻易害她性命,最多是给一些教训,没想到他会教训得这么狠,把她弄成这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阴冷潮湿的环境,成堆摆放的木柴和干枯的杂草,还有一些废弃老旧的草编筐子和木头箱子,这里应该是一处杂物房。
沈碧月自嘲一笑,前世没被打入过冷宫,今生倒被人打入两次冷房了,一次是刚重生过来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
低头看了眼诡异吊着的右手,还好他没下狠手,只是脱臼了,她会接骨,并不严重。
左手按右手的瞬间,疼痛骤然袭来,死死咬住唇,忍着疼,借用地板的力道,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腕骨被接了回去。
疼痛蔓延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去了,她才松开唇,尝到口一股血腥的气味,不过是接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头和后背已经渗满细密的一层汗水。
刚才坐起来出了一身汗,接骨又是一身汗,身的衣裳本来又是湿透的,又冷又热地黏在身,非常难受。
她扭了扭手,能恢复自如了,又坐了一会儿,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的汗,才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
伸手扳住门板,试图开门,谁料轻轻一扳打开了,有些惊讶。
外头站着两名王府侍卫,见她出来,横臂拦住。
“主子有令,沈姑娘不能出来。”
沈碧月砰的一声关门。
没锁着门,只让侍卫在外头守着,是想让她知道,即便没有锁着她,她也没能力出去?
不对,他不知道她会接骨的事情,他能预料到的是今晚她会一直躺在冰冷的地,以她这么娇弱的身体,这么度过一夜,明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轻则风寒浸体,重则,去了大半条命。
吃定她不能逃,也死不了,运气好的话,能留下一口气,那种生路分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没法触碰的感受最是磨人,他要让她感受到这一点,从而生不出忤逆他的心思。
他回回整治她,都是下了狠心,但都被她躲了过去,唯独这次没能躲过去。
身的衣服还很湿,屋内阴寒,但穿着总归脱下受冻好些。
她在杂物房内巡视了一圈,选了一处较温和的地方,抱了些干燥柔软的草堆铺,盘腿坐下。
前世孟廉除了请武师教导她学武,更是传授了一套内功心法给她,不厉害,但足够临阵自保,必要时还能催动功力温茶暖身。
现在她该把那些东西给捡起来了。
一夜未眠,她闭眼打坐,默念心法,感受着体内气息的流动,直顺着血脉骨肉充满着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鸡鸣三声,已是五更,外头的天色渐渐亮起来。
沈碧月睁开眼,眸一片沉静,身的衣服也早被烘干了,整个人一扫前几日的伤疼郁结,显得特别有精神。
苦坐一夜,她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自打重生以来,她抱着坚定复仇的心思,这个念头一直到遇见豫王,被全部打乱,从东会乡到这里,一路东躲西藏,心惊胆战的,是为了防着他,怕他要了自己的命。
前世她一路助邵远登位,学了多少心机手段,那些黑暗的污浊,还有她对邵远坚定一心的满腔爱意,将她逐步逼得狠厉毒辣,也逐步被推了后宫之主的位置,最终陷入绝路。
最后她能狠下心来用自己的覆灭来设局,颠覆了孙素白与邵远的天下,也归功于隐伏忍耐的那几年黑暗日子对她的调教,现在她有着世最硬的心肠,再不会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决定。
虽说遇见邵衍后,那些违背心意的举动做了不少,导致她现在还和他苦苦纠缠,不得回永安,对所发生的这些异常,她归结于是前世残留下来的阴影。
豫王邵衍前世虽早夭,但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以及对他下属的认识,她肯定他绝不是个倚靠皇权能肆意嚣张到无视律法的人,能在永安狂妄横行十多年,靠的不只是他狠绝毒辣的手段,还有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心机。
对他未知的恐惧,还有对重生的不安与渴望,击溃了她坚不可摧的防线,将她从前那股莽撞与天真的性子全部都引了出来,才会屡次在他手里吃了败仗。
现在恍然回神,对城内形势进行抽丝剥茧的考虑,她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豫王不忌惮沈孟两家,却不得不考虑世族与皇权的势力均衡。
他可以随便拿个由头处死她,可他不能。
杀了她,不是压制,而是对世族的挑衅。
她只有尽快回到永安,才能掌握先机,从被动的局面里脱身。
天一亮,代表着车队要出行,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天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碧月挺直背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面色红润,精神满面,丝毫看不出昨日里的青灰气色,天风的眼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沈姑娘,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险些被主子淹死在水里,又湿冷着身子在这么阴冷森寒的地方度一夜,还能这么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其生命与意志真是顽强得让人心生感叹。
“昨日臣女无意冒犯,才让殿下生气,不知道殿下今日可消气了?”沈碧月坐姿端庄,眼含温和笑意。
“这个沈姑娘还是亲自去问主子的好。现在该路了,沈姑娘请随我来。”天风暗自打量着她,觉得她身好像起了些变化,又说不来是哪里不对劲。
“什么路?”
“回永安。”
沈碧月从地爬起来,笑道:“原来要回去了,我随便问问,大人请在前边带路吧。”
这一次天风没有将她带到马车那边,而是直接去了马厩,这里的马厩与停放马车的地方隔得很远。
“殿下难道没有考虑到我不会骑马的问题吗?”
天风瞥她一眼,没有回答,那眼神分明在嘲笑她自视甚高,不过是个骑马的事情,哪里需要主子过问。
“看来殿下已经不喜欢臣女了。”她有些可惜地说着,眼神早已投向马厩里一排踢腿低鸣的骏马,丝毫看不出可惜的模样。
只一眼,她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好马,便随意一指,让人牵了马出来,刚刚翻身马,看见前方一道玄色身影接近了马车。
邵衍出来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沈碧月坐在马微微眯起眼,看他的身形动作,也没朝她这边往一眼进了马车,漠不关心的模样。
王府侍卫们骑着马,随着马车前行而驱马随行,沈碧月却坐在马不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递青黑色的帷笠。
沈碧月挑眉,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帷笠还在,那日被邵衍扑倒在马车,帷笠落在边,后来再坐车的时候没看见,还以为早被扔了。
天风知道她在顾虑露脸行马一事,说道:“沈姑娘的身份与普通女子不一样,还是遮着的好。”
她没拒绝,直接接过戴在头。
送她帷笠遮脸,应该是前边那位主子的授意,虽说在豫王府的车队里混了个女子有些怪,但豫王喜好异,也不会让人太过在意。
不过她跟豫王打过无数次交道,也斗过狠,如今他再想怎么作弄她,她也不会在意了。
瞻前顾后是她的本性,为着谨慎,却不是害怕。
这次车队前进的极快,不像以往那样慢吞吞,应该是有急事要赶回永安。
她在离开前暗暗观察过,孟六孟七和墨笙三人的确跟在后面,只是距离有些远,她只能摆脱了邵衍再跟他们汇合。
被邵衍带走有四五天的时间,奉国公府那边能得到消息,不代表沈家那头知道,雪梅和沈家家仆一起回去,她却不见了踪迹,沈岐应该已经差人到处在找她,邵衍这次急忙赶回去,也算顺了她的心思。
狩州与保州邻,和永安却离得远,间还隔着一个宜州,车队一路快走慢停,走了一天一夜,很快抵达了宜州与永安的交界县城。
天光微亮,车队并未停在县里,而是停在了县外十里远的一处林子里,很隐蔽,像是要偷偷做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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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