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等了没一会儿,沈府的人匆匆过来了。
一排家奴,足有数十个,领头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相貌和善,一双眼睛生得小,却隐含锐利之色,一眼扫过去足以让人发颤。
他奉魏国公沈岐的命令,隆重而恭敬地前来迎接这位离开沈家将近九年的长房嫡女。
远远看见城门口一排马车,一个青衣少女戴着浅青色帷笠正站在马车前,身姿窈窕秀丽,姿态清丽端庄,看起来颇为雅致动人,身边还站着一名身穿青黑色衣裳的丫头。
老者前,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边慈善笑道:“老奴是魏国公府的总管,姓冯,月姐儿喊老奴冯伯可以了。”
沈碧月摘下了头的帷笠,也悄悄打量着他,“冯伯伯,你是祖父派人来接我的吗?”
冯伯点头笑道:“正是,主子想念月姐儿好久了,特地让老奴来接月姐儿回去。”
孟六在旁边听得嗤之以鼻,真的想小主子,怎么不亲自过来。
沈碧月恭敬行礼,“月儿见过冯伯伯。”
“月姐儿一路奔波,还在城门口等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这随老奴一起回去吧,府的主子们都在等着月姐儿呢。”
听到回去,沈碧月双手揪紧帷笠,一副紧张的模样,“冯伯伯,我穿这样回去见长辈,会不会不好看?”
“主子许久没看到月姐儿,正是念得很,不管今日月姐儿穿什么样的衣裳,他们见了都会很高兴的。”冯伯并没有因为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而露出丝毫鄙夷或嫌弃的神情,反而分外慈祥地对着她笑。
沈碧月害羞地抿唇,“我知道了,谢谢冯伯伯。”
冯伯的眼神瞟向守在马车边的一列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路雇来守马车的。”她抿唇,鼻尖发酸,有些低低地说道,“雪梅嬷嬷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我让沈家的家仆送她回府寻医诊治了,冯伯伯能不能告诉我雪梅嬷嬷现在身子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能让月姐儿挂念,也是雪梅的福气,只是她已经不在沈家伺候了,夫人念在她侍奉沈家多年,这次又护了月姐儿的份,让人送她回家去了。”
沈碧月有些惊讶,“她的伤治不好吗?我以为永安的大夫能够治好她,才赶着让家仆送她回来的。”说着眼里水光盈盈,要泛出泪来。
冯伯叹道:“雪梅即便治好了身子,也不能再待在沈家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将月姐儿扔在半路不管是事实,甚至连累月姐儿在外面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国公爷更是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不光是她,连送她回来的那些家仆都被赶出去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冯伯伯,我平安无事啊!”
“护主是下人的本分,雪梅被派去接月姐儿回来,保护月姐儿,是她的荣幸,可一旦护主不利,那是大罪,功过相抵,对沈家来说,她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了。”
她默默低头不语,看起来有些难过。
冯伯见状便劝道:“老奴知道月姐儿自小长在丰水州,可月姐儿怎么说都是沈家人,应该明白沈家的规矩森严,主仆之间的关系亦是严苛,下人护着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后再碰这样的事,月姐儿尽管受着便是,不要有什么歉疚的心思,否则要吃大亏的。”
“连冯伯伯也是这样吗?”
冯伯点头,神色从容,并没有半分不平与埋怨。
沈碧月怔了一会儿,抿唇道:“冯伯伯说的,我都记下了。”
迎接嫡女回府,自然不能徒步回去,从外头徒步归来已经是过失,入了永安,不能再让人捉到半点不规矩的错处。
沈碧月坐沈府的马车,由冯伯在前头领路,后头跟着一列车队的嫁妆,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着魏国公府而去。
本来墨笙应该跟在马车旁边走的,可在沈碧月泪眼涟涟的坚持下,墨笙也坐了马车。
孟六和孟七在后头看得几乎都要惊呆了。
想不到小主子伪装得这么好,在他们面前凶神恶煞,冷漠决断,到了冯伯面前扮乖巧装柔弱,看起来像个从乡下来的少女,身带了一股天真的,怯生生的味道,活脱脱一只良善怕生的小白兔。
沈碧月微掀车帘,捕捉到了街头百姓仰头望向这辆车的尊敬和羡慕。
沈岐会派冯伯来接她,在她的意料之,毕竟在流言里,她是个被欺负,流落在外,可怜又无助的嫡女,还险些死在了外面,如果不派府的大总管冯伯过来,不足以显示他对她的重视。
只是这些表相终究是做给外人看的,对内,大家都知道沈岐并不重视她,因为冯伯并不是沈岐的心腹,只是府里的大管家。
沈岐要的,是个面子,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面子。
冯伯嘴里说沈家人急着见她,可马车一直在慢悠悠地前进着,一点也不着急。
“姑娘,这辆马车走得真慢,还不如骑马呢。”墨笙不喜欢坐马车,这么慢悠悠地晃来晃去,还不如骑马奔驰来得肆意自在。
沈碧月手肘抵着桌案,撑下巴,“冯伯没让马车在永安城晃一圈,是不会那么快回去的。”
墨笙不懂,“为什么?”
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冯伯的意图在她看来再明显不过了。
沈家的马车都带有族徽,在永安城内这么一路晃过去,足够让经过的众人看清楚了,他们看得清楚,会揣摩里头人的身份。
大家都是聪明人,眼尖得很,不会猜不出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算猜不出,沈家也会适时放出风声,让大家都知道里头坐的是她沈碧月,这么做还是为了让整个永安都知道,沈家重视这个嫡女。
推翻之前对沈家不利的所有流言蜚语,这是他们的目的。
魏国公府在永安城的东北方向,距离东城门其实并不远,沈碧月对永安城再熟悉不过了,自然知道冯伯不仅走得慢,还绕了远路,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被硬生生拖到了一个时辰。
在众百姓面前如看猴耍戏般秀了一圈,才终于看到威严的沈宅。
循着一字高墙而来,到了魏国公府的门前。
沉香木制的牌匾,府名劲骨大气,以金粉描边,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蹲坐门前,让人生出一股威凛庄严的官家气势来。
雕刻抱团如意的门枕石簇立府门两侧,朱门兽环,庄严肃穆。
府门在偏右一侧,用于迎宾送客,沈碧月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其他装着嫁妆的马车则由人引着从国公府的h0u'me:n进入。
她戴帷笠,被墨笙扶着下了马车,拾级而,看着朱红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冯伯在前头引路,踏入门槛后,迎面便是个独立影壁,雕刻着玉兰,牡丹与桂花,象征着玉堂富贵。
守门的小厮将府门关,由冯伯领着沈碧月穿过屏门,进入外院。
外院的前庭空旷,十几个青衣婢女一排站开,个个低眉敛目,身段娉婷袅娜,极有规矩。
沈碧月摘下帷笠,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头的美艳妇人身,华裳玉钗,妆容娇艳,微挑的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轻蔑,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低贬至尘埃。
前世她见到的甘苓,看见她的时候,脸永远都是这副轻蔑与不屑的神情。
“恭迎月姐儿回府。”青衣婢女躬身,齐声唤道。
沈碧月微微后退一步,双手揪着衣袖,黑亮的眼眸直直盯着甘苓看,看得甘苓不禁心生厌烦起来。
长得跟孟茹一模一样,漂亮,水灵,高挑,纯真,她身的一切都跟孟茹非常相似,唯一美不足的是缺少了属于大户人家小姐的高雅端庄,神情胆怯,举止畏缩,看起来颇有些小家子气的味道!
虽然说很讨厌沈碧月,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一身青衣木簪的朴素打扮。
脸颊微胖,身形却偏瘦,生得曲眉丰颊,柳娇花媚的天真模样,容貌虽清丽秀致,却是稚气未脱,倒减去一分攻击性,多了分憨态。
她的脸很白,白得透出一种玉质的嫩滑,鲜眉亮眼,唇红齿白,像个精致明艳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捏捏她。
府里的丫鬟穿的都是青色衣裳,她这一身穿过来,不认识的人还真会把她当成丫鬟,还是长得好的那种。
对世家大族来说,相貌姣好的丫鬟是不得台面的,最多只能当当那些公子少爷的通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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