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并未是在下贪图你沈府的住处舒服又有酒喝,实在是沈家姑娘的病难治,在下也只能暂时放下那些云游四方的心思,留在你这府治病救人,只是这一桌吃的,真的全都是给我的?”兰看着眼前这一桌丰盛的美食佳肴,食物散发出来的香味直往他鼻孔里钻,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面。
沈岐早习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话方式,“兰大夫什么都不求,还治好了我的病,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只是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也算是给当初我对兰大夫有所误解的赔礼。”
“我在江湖走了这么些年,还很少吃过这样丰盛的饭菜,既然有酒有菜,什么都好说。”兰说着直接大刺刺在桌边坐了下来,没有半点谦让。
沈岐屏退下人,也在兰的旁边坐了下来。
兰从烧鸡扯下一只腿往嘴里塞,察觉到沈岐也坐在了旁边,有些惊讶,“原来国公爷要和我一起吃吗?我还以为这一桌都是我的。”
沈岐的神色一顿,眼里浮现几许不悦,还隐隐觉得有些尴尬。
本来赐人一桌饭菜都是客套的说辞,要是赐人的一方能够坐下来同席用饭,被赏赐的人更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偏偏碰了兰这样的人,他忽然庆幸自己先把下人给屏退了,不然定然要丢脸的。
兰没去注意沈岐的表情,嘴里使劲啃着腿,含糊不清地说:“没关系,这么多菜,我可以分国公爷一点吃。”
沈岐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竟是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吞下嘴里的鸡肉,又大口喝了一碗酒,兰这才感觉整个人都满足了,抹了抹嘴,伸手夹菜,一边说:“国公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用非得在旁边陪着我吃饭,太折煞在下了。”
“我的确有事想要拜托兰大夫,之前您曾说,我体内的蛊虫并不受任何蛊母的操控,可能够被引发的方式却极为特殊,那时候您不愿说,让我用心治病,现在病好了,能否请您告诉我,引起蛊虫发作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原来是这件事。”兰偏过头,瞅他一眼,“国公爷真想知道?”
“兰大夫,你次提点了我,说是我身边亲近又仇恨的人,可我想了半天都没有半点头绪。”
兰恍然,“所以你想从饲料的源头去找?”
“或许您直接告诉我,是谁?”沈岐很确定,兰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的,否则他当初不会说那句话,现在病养好了,人缓过来了,倒是觉得这个兰愈发可疑了。
“国公爷,你这个眼神,倒让在下觉得,你怀疑我了。”兰将手里的鸡骨头甩到桌,露出一惊一乍的表情,“难不成这是赏在下的路饭?这不行不行,太缺德了。”
沈岐:“……”
如沈岐这么沉稳的人,遇兰这样喜欢装模作样,装疯卖傻的,除了冷漠,是头疼。
兰嘴里喊着,却又抓了只大虾,“国公爷,在下之所以能肯定是你身边亲近之人做的,是因为蛊虫潜伏在你体内多年了,而且引发蛊虫作乱,需要你的血为引子,混合其他的毒物制成一味药,再混入香饼之,每一环都需要亲近国公爷的人才有机会下手,若说不是您身边亲近的人,还会是谁呢?”
“你如何能确定是香饼作祟?”
“以香入体是最方便又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法子,唯一的区分是掺杂了毒物的香饼,表面会变得很黑,像是火候没控制好,被灼烧了一样。”兰想了会儿,又说,“这样吧,看在这一桌的好酒好菜不是路饭的份,我再送国公爷一个好东西。”
沈岐沉默地望向他,兰笑眯眯地说:“香饼的方子。”
“那多谢兰大夫了。”
“总归要救人命的,送佛也得送到西,至于害人的那条命,可不归我管。”
沈岐看向满桌子的菜,什么情绪都没有,耳边不断传来兰的咀嚼声,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潜伏多年,是指几年?”
兰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回答:“依着在下的估计,起码得有一二十年了吧。”
——
慧院
潘奕娘卷着本书,看了半天都看不进去,索性放下,铺过一张宣纸,毫尖点墨,浸透纸背。
在一旁服侍的老嬷嬷忽然走开,去换了另一种更为凝神静气的香。
等她回来的时候,潘姨娘淡淡问道:“为什么换香?”
“主子,这几日的天气有些燥,之前的香已经不适合点了。”
“不是天气燥,是我的心浮躁了。”潘姨娘挥笔写下一个静,然后搁下笔,“二姑娘昨晚怎么样了?”
“用药的时候难受了些,醒来时只说做了噩梦,但今天看她出门时的模样,精神头还是不错的。”
“难为她了,自小是个怕疼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不过早点治好了,也省得受更大的苦,让盈翠看着点,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报给我知道。”
到了晚间,月梢头,慧院的人早早睡了,沈碧慈房里的香被掺了点m-i'x-ia:ng,对身体无害,很快陷入了深深的熟睡当。
兰依着约定的时间来了,跟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沈碧月。
黑色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连同一头长发和半张脸都给包裹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可惜她的眼睛生得太过特别,好看,很容易会被认出来,用邵衍的话说,她做亏心事的时候,宁愿全身都不要遮,也要盖住眼睛,才能避免被人认出来。
老嬷嬷留下来看着兰给沈碧慈治疗,潘姨娘和沈碧月到另一间房里说话。
潘姨娘问:“什么事情值得大姑娘冒这么大风险亲自过来?”
“我先前和姨娘提过,祖父被人下毒一事,我想问问姨娘,可知道在这个府里,有什么人和祖父的关系亲近,却又对他怀着仇恨的,哪怕是一丁点的心结与隔阂。”
潘姨娘的面色染几分凝重,“府里和国公爷亲近的人,你也知道,难不成你怀疑是他们之的某个人下的毒?”
能和沈岐亲近的,只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属,或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发妻。
“有些事情不好明说,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能给祖父下毒的人,必定是有能力将手伸进府,对整个沈府与祖父都足够熟悉,还不会引人怀疑,潘姨娘,对方已经做好了让二妹妹顶罪的打算,算能够治好二妹妹的病,难保对方不会此收手,即便是最不可能的人,也不能不去怀疑。”
“不,府里的人都是仰仗着国公爷而活的,谁会想不开,非要朝他下手……”潘姨娘突然顿住了,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姨娘,我当初和您保证过,我会还慧院一个安宁,也会揪出幕后真凶,您与我坦诚合作,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这些承诺都还有效。”
潘姨娘看着她,眼神严肃,沉默了会儿,她忽然叹口气,“这些本不该是你们知道的事情,国公爷曾经逼我们发下毒誓,知道内情的人都必须三缄其口,否则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