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gowk town(二)(2 / 2)

走在路上,他便总觉得背后贱民们窃窃私语,大街小巷都在乱议他有问题,然后心知肚明的笑起来。他满满一肚子气,再回到家,关上门,发泄在只会尖声哭叫的小老婆们身上。

每逢这时,安洁莉娜都靠在门框上,冷笑的嘲讽他,说他没出息,说他没用,说他老丑乡土,说瞎了眼才看上他,像一只冰冷刻薄的报丧鸟。

特丽丝想,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在家里的地位可要变天了。

沙瑞亚想,这个孩子生下来,姐姐估计能拿到更多钱了。

当年,特丽丝嫁给克劳德的真正原因,只有妈妈和沙瑞亚知道。

克劳德给了一大笔彩礼钱,五百个金币。精致雕花的彩礼小箱子打开那一瞬,金灿灿的光差点闪到从未见过如此多钱的母子二人。

妈妈当即答应了婚事,又讨价还价,说特丽丝贤惠,还是处女,十里八乡好几十的人追她,又说她屁股大好生养,一定能生个儿子。克劳德便又加了一百金币,并许诺让沙瑞亚做最轻松工资还高的差事,送奶工,妈妈才满意的把特丽丝嫁过去。

而妈妈安慰悲痛欲绝,不想嫁给凶暴还绝后的老男人的特丽丝说,克劳德给了一百彩礼,你嫁过去定吃香喝辣,特丽丝才止住眼泪。

妈妈还说,克劳德是镇上最大农场主,雇那么多长工,你嫁过去菜都不会让你洗,过富太太生活。最重要的,你不想过好日子,你也要考虑你弟弟,沙瑞亚到了结婚年纪,没彩礼钱,谁会嫁到穷的叮当响福兰特家?你忍心让你亲弟弟一把年纪了打光棍?

第二日一大早,特丽丝喜滋滋的来叫沙瑞亚起床。她手里提着餐篮子,蕾丝盖布下,散发孜然热腾腾的香气,竟是节日才有的吃的烤羊腿,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几上。

“我和你姐夫说了,他高兴的要命,”特丽丝搓着手,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幸福,“晚上他要摆宴会,你也过去吃。”

她今日没穿粗糙的劳作服,而是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

这好像是她仍少女时的裙子,在她风化满面皱纹的面容上,依稀浮现出曾经青春明艳的影子。

可她壮了、黑了,臃肿的肥肉包裹在不再合身的裙子里,像只滑稽的捆起来的母猪。

沙瑞亚漫不经心的说些吉利话,捕捉到字眼:“多大的宴会?有好吃的吗?”

提起这个,特丽丝眼笑得眯起来,讨好的说:“知道你喜欢吉姆大叔的手艺,我让克劳德给你叫他来做饭。昨晚杀了羊,先给你烤了腿拿过来,晚上吃羊排!”

沙瑞亚露出一个快乐的假笑:“还是姐姐最疼我。我去工作了,你要保重身子!”

他蹬上自行车,飞驰而去。

镇民温暖的寒暄,朴实幸福的笑容,如幻灯片一帧帧飞驰过身后,无一印入他眼帘。

一个小乞丐被踢进脏水坑,几个孩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扔了一个发霉的饼在他身上。小乞丐幸福快乐的拿起饼跑了。

他想要钱。很多很多钱。然后摆脱瘫痪在床又臭又老的母亲、摆脱乡土无知村姑姐姐,摆脱这整个落后、愚昧的破镇。

送完最后一瓶男爵府的牛奶,他掂着手里一个金币,心思发散。

夜幕沉下,男爵街霓虹灯渐渐四起,映出五光十色的异色夜景,映着他痴痴的小脸红绿相间。

他猛的打个激灵,一股难以忽略的视线定定打在他身上,他回头,男爵府门口,身形高大的管家仍站在那里,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

沙瑞亚尴尬的扯扯嘴角,算打了个招呼。

管家开口:“有什么事吗?”

他与这管家不熟,即使每日见面,也只是互相问候的程度,随口应了一声。

那管家却没什么眼力见,忽略了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奇道:“我听别人说,你姐夫有孩子了,是真的么?”

“是啊,我姐姐怀孕了,等会去她家吃饭。”

“可喜可贺,一定让你姐姐保重身体啊。”

沙瑞亚蹬起自行车,不想再和他多扯,飞快走了。

路过赌场时,门卫冲他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沙利,今个儿不来了?”

“先不来了!”

风尘仆仆赶到镇东头财大气粗的迪克森府时,夜色已然完全浸黑了。迪克森府试图仿照男爵府那股气势,只是不敢建那么大,约莫三分之二男爵府大,装潢全按最贵的来,到处都是刷金漆的家具,不伦不类,透露着暴发户的廉价感,谁路过都要暗笑一阵,克劳德还以为是羡慕。

门童见沙瑞亚又蹬那破自行车,不屑神色一闪而过,下一秒想起这是肚子含金种的特丽丝弟弟,赶忙舔着脸迎上来:“你来啦。”

沙瑞亚心里翻个白眼,这门童向来看不起他,如今态度大变,他心里门儿清,只觉恶心不已。

他越过低头弯腰的门童,自己推开门进去。

特丽丝正做牛皮沙发上同另两个小妾说笑,笑着花枝招展,整片牙龈都漏了出来。她许久没这么笑过了,往日望见那片红彤彤的牙龈,都是特丽丝横眉竖眼叉腰骂街的时候。

见宝贝弟弟进了门,特丽丝赶忙迎上来:“你可来了!大家都在谈你,等的好苦!”

沙瑞亚礼貌的冲两个小妾打了招呼,又露出所有女人都招架不住的灿烂笑容:“不必等我,我刚才路上耽误了,这不,一忙完就赶来,给姐姐贺喜。”

事实上,又过去十几分钟,厨房才传出饭菜香来。迪克森府上下都忙农活,晚饭吃的极晚,沙瑞亚每次来都等好久才吃得上饭。

这次又来早了,他不耐的靠进柔软的牛皮沙发,舒服的长叹一口气。

特丽丝看了心疼:“你家那破沙发早该换了,等会我同你姐夫说说,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姐姐虐待你!”

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嫌弃,沙瑞亚心里一阵不悦。

破沙发?那不是当初你和妈妈乱挑了给我买的,我能有什么选择?

但他只露一个欢快笑容:“太好了,还是姐姐疼我。”

克劳德哈哈大笑着从后厨出来,他肥硕的身子挂了一个飘飘荡荡的小围裙,滑稽不已。他标志性大嗓门极富穿透力,隔着几米,都好似高音喇叭在你耳边吼叫。

“沙利,我早同你说过,有什么事和姐夫说,没啥不好意思的,一家人客气什么!”

两个小妾也讨喜的不住应和,好似昔日和他多熟,关系多好一般。

烦躁。

克劳德的脸豪猪般黑亮粗犷;两个妒妇尖嘴猴腮的讨好中掩不住嫉妒;特丽丝的叮嘱喋喋不休,如苍蝇萦绕挥之不去;以及长桌下试图挑逗诱惑他的安洁莉娜不老实的脚……

沙瑞亚不耐的眯上眼,脑海闪过门卫同他打招呼时,无法掩盖的快乐不已的笑容。

可恶,赔钱鬼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又赢钱了?

这么想着,口袋里躺着的那一个金币好似滚热木炭,开始发光发热起来。

好想离开这个虚伪聒噪的地方……

迪克森家上下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高声笑语不住从府内震响夜空,伴随热腾腾的羊排香气,教路过之人不住咒骂可恨的地主,眼里却掩不住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