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合欢一条条读完了合同。骷髅侦探要求付现金，定金是200里尔，所以马上就要一次性付给他400里尔。尹合欢注意了一下最后签名的地方，属于乙方的空间里，是一个骷髅头像而已。

他没有名字吗？

不曾有一段历史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吗？

“有什么问题吗？”幽灵小姐就站在尹合欢旁边，用大腿抵着他的上臂。

尹合欢吞下了最大的一条疑问：“一个骷髅和一个幽灵，要钱干什么？”

这样问实在是不太有风度。

“没问题。”尹合欢签字，盖手印，拿到了一式两份合同中的一份。他本来想问问那个灰黑色的箱子如何处理？可是又觉得，即使签了合同，双方也不能立即亲密作战，还是别问了，保持高冷保持高冷。

幽灵小姐替他开门，甚至向他打了个飞吻，送别了尹合欢。

肩酸背痛的这位少年，从地下二层爬楼梯回到地面，走出雾丸大厦，并且拿手机向戴维报了平安。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沿着空荡荡的大街走着，希望能够找到一辆出租车。戴维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包括快递小哥在内的四只脑袋挤在镜头前，问他见到骷髅侦探的感受。

尹合欢重点描述了幽灵小姐，满意地听着四个人此起彼伏的、代表羡慕的脏话，集体认定停下游戏打视频给尹合欢是合理的安排。飞扬最后叮嘱道：“粉我的那位学姐，明天下午两点的值日，你那时候回来，原路！原路！”

尹合欢没有等到出租车，看到了一座低矮的楼房外，三楼左右的位置上有“住宿”的灯牌在闪耀。他想起来佩戴口罩的要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戴上，拖着行李进入了那座楼房。没想到一切都是无人办公，接待处的投币处，收费后吐出钥匙。尹合欢非常喜欢这种简洁明了，拿着平淡无奇的钥匙，打开了平淡无奇的307号房间。

他想起要联系一下妈妈，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小区还能允许进出，附近既没有忽然流鼻血的人，也没有出现认亲戚的怪物。紧绷的心暂时放松了下来。于是，尹合欢打开房间的电视机，开大声音，听着一个播音员对第一个发病者迪卡家属的连线采访，收拾了用品，进入浴室洗澡。

水温正好。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当他关上水，用浴巾包裹住自己的时候，发现浴室临街的窗户是被封住的，因为兹德拉斯城本来就永远漆黑一片，白日黑夜日月星辰都是“史前”传说，所以，封住的窗子不算少。

可是室内外微弱的光线区别，还是让刚洗完澡的尹合欢，注意到用来封住窗口的黑色塑料布被揭开了，露出的那张苍白的脸，属于一个寸头男人，他直视着尹合欢，一根根拔掉了铁窗棂。

作为一个普通男大学生，到底是应该拔腿就跑呢，还是应该尖叫呢？尹合欢愣在还滴着水的原地，看到寸头男人，鬼一样从窗子爬了进来，直扑向自己。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反应过来的，拉开浴室的门跑向外面，被拉住的只有浴巾。于是，他全裸着，奔向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幽灵小姐。

“嗯？你怎么来了？”尹合欢与幽灵小姐擦身而过之后，回头问她。

幽灵小姐和寸头男人打成一团，终于抢过浴巾扔回给尹合欢。尹合欢在这种关头，第一件去做的事情，居然是穿好衣服，第二件则是找到灰黑色的箱子，而不是先跑出去。

一个实体人和一个半透明幽灵打架的画面太优美了，尹合欢也分不清谁占上风。

“我怎么帮你？”

幽灵小姐的声音依旧是奶甜奶甜的，“真是绅士，你先走！”

寸头男人被她一脚踢回浴室，尹合欢抱着箱子就冲出房间，结果走廊朝向楼梯的一侧又冒出了三个苍白的寸头男人。尹合欢当然是跑向相反方向，发现相同的一幕也发生了。

刷拉拉。三楼外“住宿”的灯光牌被踩碎，身穿西装的骷髅侦探扛着一挺样子很古典的机枪出现在窗台，这下，尹合欢避免不了和他亲密接触的尴尬了，他被一只白骨掌一把拉过，护在胳膊下面，听到机枪向走廊的两个方向持续射击，在对方躲开子弹的时候，尹合欢被拽着从三楼纵身而下。

“跑！”骷髅侦探说。

实际上，他的手依旧捏着尹合欢的后衣领，从后面推着尹合欢风速前进，拐到这座楼的另一面，幽灵小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辆蓝灰色的老爷车车顶，高跟鞋晃来晃去，下面是一个寸头男人的尸体。

看到骷髅侦探和尹合欢来了，幽灵小姐像一抹液体，从车顶扭动着，钻入了驾驶位，后排车门向两个方向开启，她口中的“绅士们”上了车。

尹合欢趴在车窗看着追来的人，惊魂未定，就听到骷髅侦探说，“你看，你脑袋里那个东西，也不是只有我们俩看得见。你顶着它在学校呆了十天，又穿过了十几条街区到雾丸大厦，怎么能不危险呢？”

“那你不早说！”尹合欢认为这个乙方太不靠谱了。

骷髅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男人之间嘛，解释那么多干嘛？让你经历一遍，不是比说很多废话都更清楚吗？对了，我和幽灵小姐救护你的汽油费，出工时间，子弹费，都是要计算的。”

街道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剩下的寸头不知道有没有车辆，总之是没有追上来。

兹德拉斯城的治安当然并不好。像尹合欢这种“普通的男大学生”，没有背景，没有权势和财富，也没有武力值和各种技能，离那些骷髅人、幽灵、巫师、杀手的圈子并不近，甚至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火拼、死人，这些场面，所有人都见的不少。

但像刚才那一幕这般，刺杀目标就是本人的情况，在尹合欢来说，的确是第一次发生。

幽灵小姐吹了声口哨，“心理辅导我也在行，而且半价。至于你之后的安排，可以打八折住在我们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