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了喉,杜太监才问起这几样的来历,萧宪坦然说道:“其实这几件儿不是我得了的,正是我这弟弟寻来给了我的。”
大家听了都惊动,纷纷看向东淑,原本以为她是来凑数看热闹的,却想不到竟是她寻了这宝物。
东淑坐在萧宪身侧,给众人盯着看,略有些不自在,却仍是从容答道:“其实我也是无意间偶得了的,并不知道里头有这许多名堂。虽然也看过许多有关古董行的书,可是这藏玉瓷……却并没见到记录过,听萧大哥说了后还很是惊疑呢。”
穆先生一肚子的所知所闻,听她说的明白,便点头道:“这种是古董行里口耳相传的,都说是有,只是亲见的很少,所以并没记录在册,连我们也是头一次见。”
东淑便问:“我只是想不通,好好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藏玉瓷出现?好好的古董玩器为什么又盖起来伪造成别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杜太监听了,跟穆先生等人对视一笑,道:“小江有所不知,这倒不是多此一举,比如你看这个是西晋越窑的青釉褐斑瓷,在咱们这时侯觉着是古董,但是在西晋,也不过是一样器皿。至于为什么会内有乾坤,也有特定原因的。”
穆先生接着说:“西晋那时候正是朝代更迭时局混乱的时候,抢掠横行,有什么珍宝重器,也往往是流落各种强霸之人的手中,平常的门第跟人家是保全不了的,因为这个,有的人便想出这‘藏玉’的法子,把那些惹人眼目的价值连城的宝贝藏于朴实无华的瓷器或者陶器之中,免得给人盯上抢了去。”
东淑叹道:“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这人是故意捉弄人呢。”
礼部的陈主事笑道:“哪里有这样捉弄人的?何况要造这种藏玉瓷,比普通的烧制工艺还要难上数倍,若是掌握不好,里头所藏的东西都毁了!所以能动用这样工艺的,一定不是等闲的人家,还需要找到技艺精湛的烧制匠人才能成,比如像是咱们朝,知道这种技艺的只怕不超过三两人。”
东淑越发惊叹。
萧宪见她“不耻下问”,颇有所得,便在旁边笑说:“今儿让你见了这几位却是适得其行了,他们所说的这些话都是书本里都学不到的。”
东淑笑道:“是。”
杜太监才道:“我们不过是说着玩儿罢了,要不是小江得的这几样瓷器,咱们如何能坐在一起说出这些?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画饼充饥而已。”
众人大笑。
正说到这里,那工部的匠人道:“各位大人……请过目。”
声音竟有些颤抖。
大家忙放下茶盏起身过去查看,远远的看到桌上原本的青釉褐斑瓷碗已经显出了一半儿真容,底下竟是金灿灿的,可又有些极为眼熟的花纹在上头。
杜太监跟萧宪先看明白了,两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的变了。
穆先生跟陈主事,东淑三人一时还没瞧明白,尤其是穆先生陈主事两人,还笑吟吟的:“果然是金器,可见技艺非凡,这描的花纹都没有掉多少,真是奇迹!”
说着走到桌边,才要端起来,穆先生才道:“等等,这个纹路是……”
陈主事也一愣。
萧宪跟杜太监皱着眉不言语,东淑歪头瞧了会儿:“这是龙吗?”
一句话说完,穆先生跟陈主事也陡然色变了。
工部的匠人听东淑说了,才跟着小声道:“这、这的确是龙纹,各位大人,看样子……这件器皿,是、是皇室御用的。”
自古以来龙的花纹,只有皇室才有资格使用,而且这器皿如此精致,技艺这样高明,可见必是出自御造。
在一片沉默中,杜太监先笑道:“真是误打误撞的,竟有这种机缘。此物既然是西晋的越窑,这金碗,也必然是西晋甚至再往前的皇族之物了,只不知为何流落了。”
穆先生反应过来:“说的是。”忙定睛看了看这纹路,才道:“看这龙纹……却像是汉代之物,具体如何还待鉴定。”
萧宪扫了一眼旁边的双耳罐跟三足盘,道:“想必是西晋的人无意中得了这几样至宝,怕给人觊觎,所以才费尽心机掩饰起来。只不过,既然是御造的东西,咱们似乎不该碰了。”
陈主事也回过味来:“萧尚书说的是!”
穆先生看着这解开一半儿的金碗,眼中却透出些惋惜之色,他一心想看着绝世的宝物露出真容,如今既然是皇室的东西,自然该上交出去,一时竟没有开口。
萧宪便对杜太监笑道:“公公今儿是来着了,不如就让公公把这几件带进宫内,给皇上过目,凭皇上裁夺处置吧。”
杜太监笑道:“是,这真真是谁也没料到的。”
他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带了这几样进宫,不过让我自个儿带走却是有些轻率了,不如萧大人同我一起?”
萧宪因是陪着东淑出来的,此刻走了岂不撇她一人,再叫她回府的话也是扫兴,当下忙道:“这个么……也并非什么大事,不如让穆大人随行。”
穆先生虽然想去,可却不敢抢他的风头,闻言忙道:“这如何使得,原本是萧大人的东西。”
萧宪笑道:“不妨事,何况现在也不是我的了……嗯,若皇上另有吩咐再说便是。”
于是商议妥当,就让穆先生跟杜太监拿着这几样宝物,带了工部两人,一同回宫。
这边萧宪别过了陈主事,带了东淑出了翰林院,上车之前问她道:“会不会觉着扫兴呢?半道儿竟给人截糊了。”
东淑笑道:“我也算是见识了,不但是见了所见,也听了之前没听过的,竟也值了。不过哥哥不进宫可使得吗?”
萧宪道:“这献宝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做,正好避开,何况已经答应了要陪你去逛的,进宫哪里比得上陪东宝儿逛街要紧。”
东淑心里甚甜,却偏说:“你总不会惦记着我再给你寻几样宝贝吧?若没有岂不很失望?”
萧宪笑道:“有没有什么要紧,横竖世间最珍重的宝贝已经在身边了。”
东淑一愣,旋即脸都红了:“哥哥!”
萧宪见她脸颊绯红,甚是可爱,便也笑了。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出了太白路,一直往书院门,这书院门里多的是一些古董玩器店,并什么笔墨书画之类,东淑之前没来过,萧宪却常来转悠,有不少店家都很认得他。
萧宪同东淑说了一番,道:“这里虽然有好东西,只是因为来的人太多,识货的也太多,所以很少能遇到真正难得的,除非那些店家特给你留着。”
东淑道:“他们既然觉着是好东西,自然是很贵价的了?”
萧宪笑道:“如今我妹妹也变得小财迷了。以前从不听你说这话。”
东淑叹息道:“我以前只在深宅之中,哪里知道什么民间疾苦,比如若不是刚刚听了穆先生杜公公那些人的话,哪里会知道这藏玉瓷的来历,这必然得是经历过事儿的人才会知道原因。我若不是重生为人,又为了金银所困,自然也不会说这些了。”
萧宪心头一动,握住东淑的手道:“我宁肯你不知道这些,有哥哥在,以后也不会让你再为这些东西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