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穿梭的六个世界,八千个日夜不眠不休的学习和工作,九百多场蝇营狗苟查探案件唇枪舌战的官司,黑暗中挣来的三十万吨灿烂的黄金,都在那一摇头的恐怖中失去了。
“酷拉皮卡他,”富酬问,“他最后怎么样?解脱了吗?”
库洛洛给了肯定的回答。
“难道还是恨比较好吗?像酷拉皮卡那样,我该复仇,而非……”
“不一样,不是恨与复仇的问题,是他比较早遇见了好人……”
富酬不明白,也没听进去,他迟疑的在原地慢慢转了两圈,好像动作快了全身血液的流向都会错乱,他怎么会在仅剩一条血脉的不安定情况下一厢情愿的为交易忙来忙去?这就是问题了,这问题鬼影似的如影随形,他却有意忽略了。
他虔诚信仰神时,故乡和族人没有被庇佑,他改为信仰金钱,它却薄情寡义屁用不起,说到底信仰就是人尽可夫出尔反尔!
他脑子里一时空白一时充斥着种种疯狂念头,可坦白说来直到现在他都无比清醒,他已罔顾事实太久。还有某一刻,他竟为这种公道感到奇异的快慰,十字架倒坍血液流尽般到头了的轻松。
等价交换,世界唯在这方面是公平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幸运的是他在不择手段接近那个天文数字变成这样之前,剥离了火红眼,没有辱没窟卢塔族血脉。
这个想法突然让他憎恨自己的天赋,所谓洞悉弱点聚敛钱财的天赋,不然他不用平白受这么多折磨,他会在听到三十万吨黄金这个数字后立刻另寻他法或绝望的自杀,不至于拖累至今。
然而最终的最终,像一个从悬崖坠落的贪恋生命的人那样,他感到难以承受的纯粹的痛苦和无边无际的绝望,他可以在大难之后那么快站起来,是他自欺欺人的深信可以凭一己之力让窟卢塔回来,他不过和族人们短暂告别离乡,很快,不说很快,他迟早能够会回去的。
如今,幻想彻底落空,思念层层翻涌,被痛苦的巨浪覆盖,再也无可慰藉。
过往已然死去,未来不可想象。
他回不去窟卢塔了,世上再没有一个窟卢塔族人,钱赎不回来命,事实如此。
他故作成熟的胡闹了太久,期间一直以来在物质上苛待刻薄自己如今都像是出吝啬鬼喜剧,包括那个不美丽但令他爱的女孩的死,如今想来他们都一样痴傻可笑……为何他笑不出来呢?
一息之间,他变得极衰老,又幼稚的年轻,像个极速变老的孩子,两种年龄的特质剧烈矛盾的共存在他身上。
世界连拖带拽的促他成长,告诉他一切都在彼岸,他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一身腥臭,终于到了那,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罢了又发现原来什么都在那,除了他想要的。
他怎么会活到这份上,让自己陷于这么多的不幸和如此深的绝望?
他抬头,仰望通亮的夜空中金灿灿的群星,那无可穷竟的神秘渺茫的宇宙在他的眼底扭曲旋转,聚拢塌缩成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无声的深沉黑暗,最终黑暗渐渐透明,化为深红的虚无。
怀着最诚挚的善意做尽恶事,深恩负尽。
执念一朝尽数成空,他本就负债累累充满裂缝的整个精神和信仰破碎了,他本就不堪重负的脊梁由他积累的金丘消毁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下去了,失去了红色的生命如何能不凋萎在一片红色的凝视下。
于是,他用那把曾未能割断喉咙的短刀决绝地刺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