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章(2 / 2)

“我们第一次见前不久,我刚掌管名濑氏。”由离别想起相遇,名濑兀自陷入回忆,“姐姐离世,形势最差的时候我接手,事发突然,骤然接触太多社会暗面,肩负家族命运,压力无从排解,做了不少荒唐事……然后你出现了。”

名濑继续说,富酬摆正床头歪了的枕头,抚平床单的褶皱,理没了生活的痕迹,然后不留恋柔软触感的收回了手,随便听着。

“我们那时候的状态很像,面对无望的前路我想放弃,然后我看到你忍耐,谈判,游说,设局挖掘真相,利用色相,不择手段的赢,肆无忌惮的操纵交易破坏规则,欲望强烈毫不掩饰。体内潜藏着生生不息的力量。而你的无可抗拒的力量、锋芒乃至色气,是从绝望和堕落里来的。”

“您过誉了。”他的优势除了这副好皮囊,再就是拎得清。“十个金融诈骗犯,九个都是我这样的俗人。”

“我一早看出你和我不同,你身心都喜欢女人。然后为了拒绝稳定,你拒绝了所有女人,为了拥抱钱权,转而拥抱男人……真是错乱,喜欢女人的跟男人睡觉,喜欢男人的跟女人结婚。”

对他发泄似的独白,富酬没什么好说的,仅仅一笑而过。

美月认为性是爱和美,对于佳子性是欲望和罪恶,富酬把性当中性介体。而性对名濑可能是孤独的一种解式。

“我喜欢你说话没好气,还有俗气里的悲剧本质。”名濑道,“我知道你和男人做不好受,所以我喜欢和你做。”

“变态。”

“我从你的痛苦中看到我的痛苦,你成了我痛苦的出口,也就成了我情感的重大寄托。”

他虽插科打诨,却听得出名濑前所未有的真情实感,不过不买账。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我有些爱你。”

爱这个字在美月嘴里还有些清脆,由他说出来则显得尤为无聊。

而且他们这种关系,爱字一旦出口,就什么都不剩了。

富酬撂下背包,微笑道:“我想我还是等秋月死了再走吧,他不死我不甘心。”

在这栋署名名濑的宅邸里,名濑占据着房间偏狭的一角,脸隐在暗处,绿色瞳仁闪烁着光,嘴角略微上扬,却显得怅然若失。

门被敲响,名濑顺手开了门,露出仆佣茫然的脸。

秋月死了。

未来得及抢救,死于肺循环衰竭,联系距离名濑换药已有三四个小时,符合毒发症状。

名濑有半分钟没说话。

“美月呢?”

“小姐一直哭,没有闹。”

他背倚着门,苦闷地静默着。

富酬知道他不止为自己递上了杀人的刀感到难过,还悲叹于美月的变化。

“除了美月,还有人看到了你换药。”

闻言名濑直起身,眉头皱了皱:“你是说秋月自己……”

于秋月的状态来说,没有人能忍受那样活着。

不过美月有充足的动机和决定改变的热望,无论为一己之私,还是为给秋月解脱,亦或借解脱秋月之名让自己解脱。

富酬背起背包向外走,在名濑身旁短暂停留。名濑感到他学自己做过的那样,安慰的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与此同时从富酬身上飘来股淡淡的药水味。

富酬说看到了他换药不止美月。也许也不止秋月。

他摘下自己带有棕红条纹的黑围巾,这是美月送他的生日礼物,横过富酬脖子:“秋天夜凉。”

说着严密的绕了两圈掖好。

他突然释然了,追究谁杀死了秋月已没有意义,永无定论。

左右一个早该死掉的人终于回到他应落得的结局,大家都解脱了。

名濑关上门,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冷风沿窗缝钻进来,他脸和脖子冰凉,心跳压抑的加快了,于是快步走到窗前,尚能遥遥望见人影,他以为自己方才至少踌躇了十来分钟,原来还不到五分钟。

大门系着他送出去的围巾。

那个什么都不带走也什么都不留下的影子走远,行走在高悬的夜空和时间之下,缩为摇晃的一点,最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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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直面的,与已成过往的,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皆为微沫。——莱蒙托夫《一只孤独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