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没再踏入阿泽的房间,即便吩咐他去办事,也只在门外与他细说,未曾越过门槛半步。
她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抗拒,全被阿泽看在眼里。他假装不在意,是不愿逼迫她。
这日,妙心去镇上找许大夫拿一些采不到的药材,阿泽则在道观内练功。
妙心下山不多会儿,道观不期来了一位稀客。
*
道观偏殿。
阿泽招待客人落座,倒一杯热茶递过去,说道:“师父通常会在日落之前赶回道观。”
陆判官将茶接过,点头道声谢:“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
“师父交代,有客人来,需招待陪同。”阿泽站在一旁。
陆判官呷两口茶,看向他:“你倒是很听她的话。”
阿泽正色道:“身为弟子,自当谨遵师嘱,不可忤逆师命。”
陆判官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是,你本就该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徒弟。”
这话听着十分怪,阿泽总觉他话中有话,又琢磨不出所以然,便默在一旁没吭声。
殿内许久安静,陆判官起身往殿外走去,一边赏看秋日缤纷的山景。
视线落在下方宽阔庭院的两株山茶花,他似自言自语:“她还真是喜欢山茶花,来到此处也不忘种上两株。”
陆判官的声音不小,站在后面的阿泽轻易就能听清。
他记得幼时因好奇摘下两朵山茶花食用,还被师父抱起来打了屁股,可见她十分爱惜这花。
难道她以前不住在道观?在别处也种了山茶花?
阿泽正疑思,便问:“陆判官与师父相识多久?师父以往又是住在何处?”
陆判官侧过身,视线落在他疑惑的眼中,语焉不详地说:“我与她相识已有些许多年头,至于她曾经住在何处,不是你该知道的。”
阿泽沉着声:“我与师父本是一家人,为何不该知道?”
陆判官道:“你们并无血缘关系,怎是一家人。”
阿泽驳道:“夫妻也是一家人,怎需血缘关系?”
陆判官诧异一愣,阿泽接下来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将他劈了个猝不及防。
“我与师父虽未拜堂成亲,但已行过夫妻之礼,自然已是一家人。”
“夫妻之礼?”陆判官声音愕然拔高几分:“你与妙心行过夫妻之礼?!”
见他默认,陆判官脸色阴沉下来:“莫要一时口快,胡话连篇!她岂会与你做那等事!”
“我岂会胡乱言语诋毁师父清白。”阿泽大为光火:“我与师父男未婚女未嫁,堂堂正正结为夫妻。陆判官身为师父旧友,不愿祝福却反恼羞成怒?”
陆判官此时矛盾极,也怒极。在他心里,妙心不会与任何男子暧昧纠缠,更别说行夫妻之礼。
说到底,是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
陆判官压下心头的恼火,冷笑道:“行过夫妻之事又如何?你了解过她吗?你可知她抚养你的真正目的?”
阿泽听言,心中蓦然一慌。
第二十二章 我何时未真心对你…………
“妙心一心追求如她师父一般得道长寿。但她并非适合修行的绝佳根骨,她能达到如今的修为,全凭‘勤能补拙’。”
“因修为无法突破性提升,导致精元的修炼停滞不前。而精元正是延长寿命的关键,她即便再努力修炼,以此维持年轻的容颜,器官的衰竭却无法遏止。你既已与她肌肤相亲,没发现她常年四肢发凉吗?”
“倘或无法以精元铸复五脏六腑,妙心便会因脏器迅速衰竭而死。二十年前,事情有了转机......”
“她发现了师父曾研究的秘术:如若无法通过修炼增强精元,则可寻求天赋异禀之人,辅以丹药养之,而后以术法吸取其功力及精元,转为自身所用。”
“妙心潜心钻研此术,独独缺少一位试验的对象,直到遇见了你。你当年尚是婴童,又是根骨奇佳的巫族后人,理所当然地成为她试验秘术的第一人选。”
“这些年你竟没有任何疑惑吗?譬如她每日要你食用的丹药究竟有何作用?你可问过?又譬如,你分明是丘发国的太子和巫族之女安辛的孩子,本可在王宫中与亲人相认,她为何不曾提过?却要你戴着面纱示人?”
即便陆判官早已离开,这些话在阿泽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愈发猛烈,将他拍得脑袋发昏、心魂发颤。
二十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只需几句话就被碾个粉碎,在眼前轰然崩塌。
若是两年前,他断不会轻信他人之言,毕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是师父。如今却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因为两年前,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与陆判官所言分毫不差。
他那时不知师父为何隐瞒他的身世,但他相信她有正当的理由,如今真正的理由被陆判官揭露,他再说服不了自己。
阿泽失神地望着天边血色一般的残阳,仿佛置身于身魂支离破碎的血腥空间,唯有残留的一丝意识在无助地飘荡。
纵然奋力寻找,却拼凑不出完整的魂魄。
***
回到道观的妙心,将药材放入炼丹房后,便兴匆匆地提着个布袋去往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