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诚吓得一下跌在地上,看了眼凉纾他不住地后退,又连忙抬头去看梅姨妈,江九诚哆哆嗦嗦地摇头摆手,“翩翩,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在这里接水喝,都不知道面前有人,她是自己突然倒地的……”
梅姨妈冲过来,先狠狠给了江九诚一巴掌。
然后一把将他推开,梅姨妈将凉纾扶起来,几乎刚刚一触碰到凉纾的身体梅姨妈眉心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身上的热度滚烫的灼人。
此刻,女人脸色潮红,满脸水珠。
梅姨妈随手扯过她手上拿着的手帕将她脸上脖子上的水珠擦掉,江九诚这时看到了满布在凉纾身上的痕迹。
他指着凉纾,惊得支支吾吾的,“她……她……怎么……”
梅姨妈将湿浇浇的帕子扔到江九诚身上,一边奋力将凉纾扶起来一边又冲他吼,“你还不赶紧叫救护车,还愣着干嘛?!”
江九诚也是被吓傻了,随手将那帕子揣进兜里,连滚带爬地满地找手机。
救护车来时,凉纾正被梅姨妈背着下楼,狭窄的楼道里江九诚开着手机电筒功能在前面照亮。
他心头十分害怕,脑中全是那天在皇城会所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个冷漠矜贵开口闭口就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男人。
后来他太害怕了,害怕对方再找上他,他夹着屁股做了一段时间人,也压根不敢打听对方的身份,因为不确定他们是否还盯着他。
他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可今天凉纾满身伤痕出现在他面前,江九诚就怕了。
那天晚上在皇城会所发生的细节出现在江九诚脑海中,他在不清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将他所知道的凉纾跟江平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并且,他让这些人都去找凉纾的麻烦。
江九诚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性格,他几乎没什么原则,当时为了自保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凉纾的死活跟他压根没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凉纾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梅姨妈面前……江九诚不敢去想了。
心里装着鬼,下楼梯时就难免打滑,他一脚踩空,一骨碌地滚到楼梯和楼梯之间的缓步台上。
“哎哟……”
梅姨妈也差点儿因为他的动作而摔跤,她站在台阶上,冲江九诚吼去,“你要死吗?就下个楼梯都这么虚,你那副身体终于被那些女人掏空了?”
江九诚忙爬起来继续给她照亮,一句话都没说。
梅姨妈冷哼一声,“你也死在外面算了,半夜回来连灯都不敢开,你是做了多令人恶心的事?!”
她的声音不小,这栋楼又不隔音,有脾气暴躁的住户打开门对着他们就是一阵谩骂,“大半夜的,死了人赶着下葬吗?再吵把尼玛棺材板都给你敲得稀烂!”
梅姨妈闻言,又对骂了一句更加难听的话。
对了,这就是虞城贝森路的真实写照,住在这里的人少有几个是有素质的。
这里是二楼,梅姨妈骂完继续背着凉纾下楼。
有护士早就在下面等的不耐烦了,跟着冲上来,瞪了梅姨妈一眼,“吵吵吵,吵什么呢?不知道病人耽搁不得吗?”
梅姨妈冷冷地哼了一声,越过这护士就往前走,“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给我干干净净地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
凉纾高烧近四十度。
这个度数,要是再晚那么几个小时,人都得废。
走得急救通道,一系列的检查做完,最后还是没能把温度降下来,给她挂上点滴,有护士在里面轮流用冰块给她做物理降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梅姨妈跟着就走上前,“医生,怎么样?”
白大褂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又抬手捏了捏鼻梁骨,“高烧不退,今天晚上先看温度能不能降下来,不能的话那这个情况就危险了,可能需要转院……”
梅姨妈愣住了,她焦着脸,“医生,怎么会这么严重?”
“没办法,她这个烧退不下来,就看今晚的情况了。”
白大褂看着梅姨妈,脸色更加凝重,随后说,“明天如果她情况好点儿了,我建议你们再做一个性侵检查,肉眼所见的伤就那么多,更加不要说看不见的。”
医生说完就走了。
梅姨妈连连后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她靠着墙身体慢慢下滑,眼中更是没了任何神采。
而江九诚也吓得不轻。
若是往常,按照他的性子多半还会幸灾乐祸一阵,这女人平常一直压着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若不是次次都是梅姨妈挡在中间,估计自己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可如今听到这话的江九诚心情却异常沉重。
他表现得比梅姨妈还要沉默,目光盯着急救室亮着的灯,一脸复杂。
凌晨的医院很是安静。
触目所及的世界,全是白色。
梅姨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她头发有些乱,脸色难看又惨白,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精气神。
江九诚一直陪着她,一句话不敢说。
到后来,他实在是待不住了,心头又特别煎熬,默默跑到吸烟区抽烟去了。
廉价劣质的香烟被他吸入肺里终是缓解了一丝心头的不安,裤袋里湿润润的,江九诚拧眉随手伸进去将那东西掏出来。
是之前梅姨妈从凉纾手上扯过来擦凉纾脸上水珠的帕子,当时她随手扔在了自己身上,而他当时着急就将这帕子随手塞进了裤袋里。
这会儿,清晰明了的光线下,江九诚心咚咚地跳着,他慢慢展开这条帕子。
正是凌晨四五点的光景。
梅姨妈一路找过来,看到他正背对着她靠着墙壁抽烟,正想开口叫他,视线里,江九诚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突然吓到了。
“江九诚!”
江九诚快速将地上的手帕子捡起来攥在手心,随后扶着墙壁站起来,看着梅姨妈,“怎……怎么了?”
他食指跟大拇指捏着燃着的香烟往嘴里送,却没有注意到正燃烧着的这边对着嘴唇,“啊——”
嘴唇被烫了下,江九诚慌忙将手中的烟头给扔了,然后伸手捂着唇。
梅姨妈站在一旁冷哼了声,“你刚刚在藏什么呢?”
江九诚攥紧手中的帕子,他摇头,“没有,我……我太困了,被烟烫了嘴……现在清醒了。”
“你最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我就跟你没完。”
“找我什么事?”江九诚讷讷道。
“城北有一家粥记早点,你去买点儿那儿的粥回来,她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她要是早上醒来了得吃点东西才行。”
“城北离这儿得一个小时车程……”
梅姨妈脸色一沉,江九诚忙又说,“我去,我去,我马上就去……”
然后跌跌撞撞逃也似地离开了。
梅姨妈回到急诊室门口,在门口不安地来回转着,中跟的鞋底在光滑的大理石表面踩出一段有一段清脆的声音。
在这空旷又安静的走廊里,这声音一下又一下,显得格外阴森。
凌晨六点时分。
凉纾的高烧有所消退,梅姨妈松了一口气。
她乘坐电梯去一楼门诊部交费,出电梯时,和两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擦肩而过。
交费时,对方告知她,这个病房的病人费用已经被交了,甚至还预计了好几万块钱。
梅姨妈回到病房,心头却像笼罩着一层迷雾一样。
凉纾住不是单人病房,房间里还有三个床位,早上梅姨妈还听到值班护士说现在医院床位紧张,但是眼下凉纾这个床却迟迟没有病人入住。
甚至于她去门诊部一楼走了一趟,这一层楼的人好似少了很多,安静了不少。
……
凉纾生病这事瞒不住顾寒生。
但季沉是在第二天早上顾寒生已经开完例会时才告诉他的。
当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他正坐在大班桌背后端着一杯黑咖啡,浓浓的咖啡味刺激着季沉的鼻息,不用尝都知道这咖啡灼人心肺的苦。
乍听闻季沉的话,顾寒生那口咖啡含在嘴中不上不下。
他将这口咖啡咽下,觉得苦极了,放下杯子时,有黑褐色的液体溅到他手指上,男人眉心一拧,语气还算平静,“怎么回事?”
季沉颔首,“太太可能着了凉,昨天夜里感冒了,已经连夜送到医院去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汇报完情况,将医院地址跟病房号一起跟顾寒生说了。
但顾寒生抬眸眼神极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方才慢慢吐出两个字眼,“多事。”
季沉,“???”
他站着没动,男人又瞥了他一眼,“还不出去?”
“是。”季沉忙点头。
关门离开前,季沉再度朝那张大班桌看去,见老板正低头拿着帕子擦拭着手上的咖啡液。
这倒是嫌他多事了。
如果凉纾真的出了什么事,季沉不信他不炸。
……
江九诚自早统领粥买回来后,就又消失得整整一天都不见人。
梅姨妈守了凉纾一天。
半夜里,有人突然将电话打到她手机里,让她过去接江九诚,必须得亲自去,否则江九诚就完蛋。
凉纾吃了药一整天都昏昏沉沉,这会儿也睡得沉,梅姨妈没多想,离开了医院。
后来顾寒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