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1 / 2)

顾寒生此刻应付任何人的心力都没有。

但温明庭不一样。

他甩甩指尖的水珠,抬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嗓音仿若浸润了外头的夜色,又凉又沙,“妈,出了点儿意外,今晚我跟阿纾不回来了。”

凉纾受伤,伤势如何暂时还不清楚,这事瞒不住老太太,当然,顾寒生也没有想过瞒她,只是这种节骨眼上告诉她未必是一件好事。

况且他更加没有多余精力跟老太太解释来龙去脉。

但温明庭明显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质问出口,“你明明就回来了,为何不跟阿纾一起回来?你们在哪儿?”

这时男人才恍然。

他抬眸看了眼手术中三个字,闭了闭眼,方才开口,“妈,我晚点再跟您说。”

今晚在陆家发生的一切,也有不少顾家的商界老友在场,温明庭这会儿怕是察觉出一些端倪了。

但他疲于应付老太太,最后直接将温明庭的电话给挂了。

助理季沉从另外一头走来,最后在顾寒生面前停住脚步,颔首,“先生,有人先我们一步把那个女明星带走了,不过夏家二夫人那个小开倒是找到了。”

“先关起来。”

“是。”

空寂的走廊,不时有冷风自不知名的角落袭来,今晚雪格外大,气温也比平常要低,季沉光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寒风刺骨。

更何况是穿一件单衣的顾寒生呢?

季沉扫视了一圈,在距离这里二十米的一排长椅上发现了顾寒生的外套,他走过去拿过来。

这时,顾寒生刚刚点上了一支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烟雾袅袅,模糊了男子清俊的面容。

季沉视线往一侧一瞟,将将好看到那个禁止吸烟的标志。

罢了,这个时候你不让他吸烟还能怎么办呢?

男人身子往后靠,脊背抵着冰冷的墙,他抬眸看了季沉一眼,“有话说?”

季沉沉吟片刻,又颔首,方才慢慢道,“太太曾经欠下两千万的高利贷,但您一直查不出来她的担保人是谁……”

这时候,顾寒生扔掉手中的烟头,抬脚狠狠碾了上去,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缓慢地吐出三个字,“陆瑾笙。”

“有关太太过往的一切,我们查出来的信息过于地公式化了,像是谁事先写好的剧本一样,以至于刚开始我们被蒙了双眼,以为这就是事实,后来察觉出端倪继续深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男子眼神深邃,再度深深凝视着季沉,他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沉此刻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他想不顾一切对顾先生说:“你妻子不是善茬,她跟陆家关系斐然,甚至是陆瑾笙的未婚妻,陆瑾笙这人性格阴森难测,他能使手段将一个人的生平背景都抹去,这里面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还说不清楚!”

但他现在注定不能这么说。

老板现在对凉纾什么心思,他们这些下属看在眼里。

季沉忽地舒了一口气,“这段日子是我疏忽了,太太跟陆家渊源非浅,今晚陆家订婚宴上,太太是作为陆瑾笙未婚妻的身份出现的。”

他话音刚落,身旁男子嗓音冷漠至极,情绪难测,眼角带着隐隐的讥诮,“我顾寒生的太太,怎么可能是别人的未婚妻?季沉,你糊涂了。”

这话语调平淡,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变化,但是由顾寒生嘴中说出来,就是让人无端从后背升腾起一股凉意。

伴随着阵阵寒风,季沉觉得这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冷。

顾寒生在季沉离开时下达了今晚最后一道指令,“从她呆的孤儿院开始着手重新查,马上去办,这个事情越快越好。”

季沉离开了医院。

……

凉纾凌晨五点时转入病房。

她腹部有一条长二厘米深达七厘米的伤口,没伤及内脏,重伤二级的程度,腹腔大血管破裂加胆道全层破裂,手术治疗后转入病房观察,后续伤口没有感染引发并发症就没有大问题。

程歌苓这一刀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但确确实实让凉纾遭了好一通罪。

她连着两天都没醒。

而陆氏跟顾氏的公关做的很漂亮,当晚的事情没有传出来。

引爆热搜的是跟程歌苓有关的话题。

但这些仅仅只是主流媒体跟各大营销号不敢报道,当晚现场那么多人,期间发生的事不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

尤其是上流圈子里,对顾寒生的猜测好奇到达了一定程度。

他平常有多神秘,多吸引人眼球,那么那晚的事就有多引人注目。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景行被同班的同学叫了出来。

嘈杂的ktv里,多数人都看出来了景行兴致不高。

有好哥们拎着两瓶酒绕过人群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随后摇摇头,利落地咬开瓶盖,将手中的酒递给景行。

身旁一阵塌陷,景行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骂道,“滚一边儿去,别他妈烦老子!”

好友吐掉嘴里的瓶盖子,不听他的话反而凑上来,“阿行,你这放个寒假怎么成这幅样子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啊?我听林江说,你之前可在他那儿住了好一段日子,咋回事?”

这好友说的是圣诞节时候的事。

圣诞节前夕,景家老爷子去世,景遇自顾不暇,景行随顾寒生温明庭等人去顾宅,晚间阿云被他带了回来,后来阿云在卧室里伤了凉纾,他那晚从顾宅跑出去。

接着在好友林江家里赖了半个月。

这事多数人都知道,甚至有同班喜欢景行好两年的女生跑到林江家里来看景行,但当时据说这女人连底下单元楼的门都没能进去,就在这栋楼下张着大嗓门冲林江家的窗户喊景行。

这女生也是有勇气跟魄力,前几天碰了壁没见着,今天她特地带了一个扩音喇叭。

犹记得那天早上才九点钟的光景,这女人拿着喇叭对着那个窗户就喊:“景行!你别伤心了,家里人不疼你,小姐姐疼你,我邀请你出去约会,去吗?”

景行当时就在靠这边的这间房睡觉,林江冲进来掀开他的被子就说,“你颓了好几天了,人都快废了,赶紧下去,那姑娘又来了,挺好看挺惊艳挺好脾气一姑娘你怎么就能做到视而不见呢?”

当时景行满脑子都是凉纾,哪里看的进去别人。

听到林江这么说,他连日积攒的求而不得积攒到了顶点,他伸手抓了一个枕头朝窗玻璃扔去,随即吼道,“因为有人比她好看比她惊艳怎么了?!”

林江一愣,然后愣怔地问,“那有她脾气那么好么?”

景行闭了闭眼,伸手狠狠搓了两把自己的脸,一把掀开被子,随手拎了外套就下楼去了。

不多时,林江打开了窗户支棱着脑袋往楼下看。

视线里,景行一把抢过那女生手中的喇叭,丝毫不犹豫地砸在地上,瞬间,塑料质地的东西四分五裂。

至于景行说了什么,林江所站的这个高度他也听不到。

这天早上,景行对这个追他追的锲而不舍的女人毫不留情面地拒绝,“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求而不得的道理我现在明白了,我情伤没治愈好之前我起码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你明天要是还来,我就报警抓你!”

说完景行就转身,身后女生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那你喜欢谁?我去让她喜欢你,为了你我什么傻事都愿意做。”

景行转头盯着她,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他有些头疼,但脸色还是很冷漠,“不就是被人拒绝了?你哭个锤子啊。”

“我不哭了,你……你到底喜欢谁?我去求她,让你好过些。”女生抽噎着说。

“行啊,我喜欢顾寒生的老婆,你去给我抢过来啊。”

“……”

女生怔怔地看着前方景行高大的背影,一瞬间眼泪又夺眶而出,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来,委屈地呜咽,“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你再不喜欢我好歹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拒绝我啊……”

顾寒生的老婆……

金融课上,教授们不知道拿顾寒生举过多少次例子了,有关这人的点滴,她甚至都能够背出来了:顾寒生,商界翘楚,未婚,情感史不详……

景行的情伤注定半个月好不了。

后来临近除夕,景遇过来将他抓回去的。

这会儿,景行一口气喝光好友递过来的酒,他将空酒瓶扔在桌上,侧头看了一眼好哥们,说,“关你屁事!”

“我靠,你火气要不要这么大?真栽女人手里了啊?”

景行没说话,打了个嗝,倒在沙发上。

好友继续问,“什么样的女人啊?让景家的少爷都搞不定,你说说,看哥们儿能不能给你搞来。”

景行稍微打开了一点儿眼皮,看着包间吊顶上四处晃动的五彩镭射灯,嗓音格外咬牙切齿,还是那句话,“我看上了顾寒生的老婆,你去给老子搞来啊。”

好友一愣。

他放下手中的酒,伸手,拇指和食指分别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后说,“你认真的?”

景行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

但好友随后却一脸严肃地将手机掏出来了,翻看相册的时候还注意看了看周围,察觉到没人往这边看时,他才将手机递到景行面前。

“阿行,你看看这个。”

景行没动,完全不理他。

好友随后又碰了碰他的臂膀,说,“你不是喜欢顾寒生老婆么?诺。”

景行又掀开眼皮,眼前是一张照片,背景看起来是宴会厅,照片上的主角是顾寒生跟一个披着男士长款大衣外套的女人。

但这张图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女人的侧脸,有碎发落在她脖颈间,更显得她皮肤雪白,脖子纤长。

只这一眼,景行便认出来了。

他一把抓过手机,盯着这人,“这照片哪来的?”

好友洋洋得意地说,“没想到吧,我还真有照片,圈内人都说顾寒生结婚了,诺,这女人应该就是他太太。”

说着,好友脸往前一凑,想从景行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但被景行一把举高,好友伸出手指比了个低调的手势,方才说,“你小心点儿,我这可是一手消息,别的人都不知道的!”

景行浓黑的眉拧得紧紧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害,你忘记我是学什么的了?新闻系的学子绝不认输,你想要谁的新闻哥们儿我都可以给你搞到手!”

“吹牛。”景行冷哼一声。

好友诶了一声,伸手去点屏幕,“这后面还有这女人的正面照呢,啧啧,十分漂亮,这要是搁我我也得藏着掖着……”

然后景行就想滑下一张照片,但却一时不查,手机直接被好友给抢了。

好友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引起心里不适……”

“少废话!”

景行将手机薅过来,手指一滑,直接调到了下一张图片,图上的内容很简单:

顾寒生拦腰抱着刚刚那个女人,女人脸色比刚刚更白,她闭着眼睛躺在男人怀中,而顾寒生身上的白衬衣胸前的位置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景行脑袋一片空白,视线几乎胶着在了那把插在凉纾腹部的刀子上。

好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听说现场发生了意外,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顾寒生挺在乎这……”

下一秒中,景行手中的手机被他狠狠一下砸在堆满酒瓶的矮几上,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好友的手机随着玻璃瓶弹落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好友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可置信,“操!阿行,你他妈脑子里有屎啊?!心理再不适你也不用砸我手机吧?操操操!”

包间里的活动都停止了,有不明情况的人皱眉看着景行大步离开的身影,怔怔问道,“出什么事了?阿行突然之间怎么了?”

景行出了包间就开始给顾寒生打电话,那边意料之中地没接。

于是景行退而求其次,给温明庭打了过去。

正值中午时间段,温明庭独自一人在生闷气。

看到是景行的电话,温明庭理了理情绪喊了一声阿行,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吃了火药一样,不点都能着,“姨,顾寒生呢?”

“嗯?”

在温明庭的记忆里,阿行一向对顾寒生很尊敬,喊顾寒生都是大哥,从未喊过他的名字。

所以乍然在景行的口中听到顾寒生的名字,不可谓不震惊。

很快,景行又说,“姨,你儿子在哪儿呢?”

“阿行,你找你大哥有事?”

景行在心里默了默,看样子她还完全不知道凉纾受伤这事,他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温明庭,他怕老太太……

后来景行咬紧牙齿,想到这些日子的煎熬痛苦,他景行是君子,是大丈夫,心爱的女人被抢,他努力忍着不去找顾寒生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