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1 / 2)

凌晨四五点钟,临江别墅一片安静。

陆瑾笙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这张照片,眼神专注。

没有人知道,这三年,他将手中这个钱夹反反复复打开看了多少次。

经年过去。

凉纾已经长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割了需要开膛破肚,不割会日渐长成毒瘤,等意识到时,已经会给他带来噬心蚀骨的疼。

2005年,是梁奚音死的那年。

那天是大年二十九,他当时不过二十一的年纪,在公司里举步维艰不说,偏偏母亲梁奚音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当时正是陆氏全力进军互联网行业的关键时刻。

他为了在陆氏站稳脚跟,不动声色间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陆氏收购了一个又一个新兴公司,那段时间,勉强算是这个行业的一个黑暗时期。

做线上平台的公司没有一个不提心吊胆,生怕被陆氏盯上。

被陆氏收购,轻则作为附属,老板不会换,只不过成为陆氏的打工仔,但公司仍旧继续营业。

重则公司直接破产清算,更名改姓,从此不复存在。

那段时间,许多中小型网络公司都互相并购,用一加一等于二的模式经营发展,企图躲过陆氏的魔爪。

但陆氏事情做的绝。

尤其是陆瑾笙,每天都绷着一根弦,应付周围的魑魅魍魉。

偏偏梁奚音在这个时候患了抑郁症。

事业跟梁奚音,陆瑾笙选择了后者。

所以他放慢了陆氏的脚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梁奚音身上。

后来梁奚音抑郁症有所好转,她愿意跟心理医生沟通,也尝试着放下。

陆瑾笙松了一口气。

只要维持这个状态,梁奚音的病就有痊愈的希望。

大年二十九,那个收养福利院孤儿的公益会在虞城某个酒店举办。

陆家是虞城的名门,除了要资助那些孤儿,还有收养一位孩子进陆家。

这个孩子会过继到梁奚音名下。

当晚,梁奚音身为陆家长媳,自然得跟着出席。

陆瑾笙早先前就知道这事,心里隐隐担忧,但梁奚音又推脱不得,否则不仅仅是陆礼贤,就是整个陆家都会遭人诟病。

梁奚音清楚陆瑾笙的顾虑,她对陆瑾笙说,“瑾笙,你不要担心我,我始终得走出来的,不是吗?不仅仅是在别人眼中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我自己也很想当个正常人。”

结果当然是陆瑾笙妥协了。

一个公益会而已,他到时候让人多看着她一点儿就够了。

加上,梁奚音内心世界敏感又柔软,能多出出去走走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晚出发前,陆瑾笙还抽空专门从公司赶回陆家。

在梁奚音的卧室里。

她换好那件素色的旗袍从衣帽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温婉的笑容。

在陆瑾笙面前转了两圈,问他,“儿子,你觉得我今晚穿这件合适吗?”

陆瑾笙拧眉想了想,“颜色会不会显得太素了?”

这些日子,梁奚音又瘦了不少,但这件旗袍穿在她身上还算合身。

她几乎没戴任何首饰,除了右手无名指上那枚蓝宝石钻戒。

“是有些素,但今晚那种场合,我穿得颜色过于鲜艳了也不好,到时候不是会有小朋友到我们陆家吗?那样会吓到人家的,我可不想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梁奚音低头整理着侧边的纽扣,见陆瑾笙还站在那里不动。

她抬头,手上动作一顿,看向他,“专门赶回来一趟,不辛苦吗?”

“这样我心里踏实,”陆瑾笙盯着她,嗓音蓦地有些沙,“妈,陆遥今年在姑姑那里过年,回不来了,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明天记得一定要给她回个电话。”

梁奚音点头,“好,”顿了顿,她又兀自说,“要是今晚有缘,咱们家能进来一个跟阿遥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好了,这样阿遥也不至于太孤单……”

陆瑾笙脸色柔和,嘴角难得染了一抹笑容。

他走向前来,虚搂了一下梁奚音的肩膀,语气十分轻松,“那祝你好运。”

说完,陆瑾笙补了一句,“要不我今晚推了工作陪你过去,顺便就把把关,挑一个跟阿遥差不多大的孩子……”

梁奚音赶他走,“你不用担心我,今晚不是有事忙吗?事情今天赶紧做完,明天是除夕,可不准你加班。”

陆瑾笙无奈地摊手,“知道了。”

后来谁能想到。

短短两三个小时后,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以极快的速度赶过去。

扒开人群挤进去,映入脑海的就是那样一副画面。

梁奚音躺在地上,盘着的长发被摔散了,黑发间,露出一张隐隐约约十分苍白的脸。

在她身下,流了一滩暗红色的血。

而她的脑袋下方,是一滩血浆脑髓,白的红的都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瑾笙都没办法忘记自己那天看到的场景。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三小时前。

他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说什么也要跟着梁奚音一起过去。

抑郁症患者,平常看起来跟常人没有任何差别,但若是别人不知道这人有抑郁症的情况下说了些什么话或者做了些什么行为。

正常人可能无法理解,但抑郁症患者却极为敏感。

那个瞬间,他们是不会用理性去看待问题的。

况且,整个陆家都只有陆瑾笙一个知道梁奚音的秘密。

外人就更加不可能知道梁奚音的情况了。

梁奚音置身在这个环境下,当然危险。

可若是他当时在她身边就好了,梁奚音可能会出事。

但不会像那样,从高楼上摔下来,脑袋磕在地上开了花,里头的东西都被摔了出来。

此后的岁月里,“梁奚音”跟了他很久。

她出现的频率不高,但却不会消失,每次出现都是来要戒指,或者就说要去找凉纾。

陆瑾笙慢慢地就习惯了。

偶尔看到“她”,他都表现得很平静。

这个梁奚音,慢慢地,慢慢地,将他拉近了深渊,让他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凉纾呢?

凉纾是他的救赎啊。

陆瑾笙将照片放回钱夹里,目光幽幽地看向床边那组沙发。

他知道自己其实一个怪物。

他心底藏了太多的隐晦。

曾经在某个场合,有业界的人说他对女朋友程歌苓很好。

程歌苓在他不能去见凉纾的那三年中出现。

同样的下雪天,同样的灌木丛,几乎同样的温度,还有那张勉强像个三分的脸。

一切都刚刚好。

2005年大年三十晚上,陆家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昨天晚上被人顺带捎回来的孩子。

大年三十的上午,她跟随陆家人前往殡仪馆,随后又跟随人回到陆家,后来便无人知晓她的踪迹了。

陆瑾笙那天刚刚去看了监控录像,却一无所获。

当时梁奚音站的位置是监控死角。

回来的路上,他飚了快车,索性没有出事。

经过陆家花园时,见到了戴着帽子蹲在灌木丛下的她。

这天陆瑾笙同样印象深刻。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棉服,应该是不知道谁扔了一件大人的衣服给她,她整个人都笼在这件衣服里。

帽子上铺着一层白色的雪,看来蹲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短。

她低头用手去捧面前地上的雪,然后将它们揉成一团放在地上,隐隐看去,那是一个人的样子。

表情也是十分专注。

帽子很大,看不清楚她的全脸,垂着眸,睫毛很长,鼻尖被冻得通红。

陆瑾笙脚步凌乱地穿过花园,在离她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下。

他穿的依旧是昨天的装束,西装外套加西裤,内里是白色的衬衣。

只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鸷并且不修边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