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起(二)(1 / 2)

青丝笺 上官雪e 3097 字 1天前

青衫男子在县城的酒楼与同行的几个同学吃过晚饭才纷纷告别,独自回家。今天借外出之际,聚在一起总算把满腹苦水倾吐干净。几个年轻人坐在山顶上,望着青山之外白云悠悠的天际,展望未来热血澎湃。嘴里话外谈论的都是,新民国、新社会、新气象、一溜的新词儿新主义,鼓舞人心让人振奋。在他们年轻的心里,总有一团不灭的焰火:男人要顶天立地轰轰烈烈成就一番事业,才能称得上栋梁之材不枉此生。所以毕业以后,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好去处,总觉心中太过憋屈,一腔热血毫无用武之地。蝇营狗苟的官场他们不屑一顾,做些别的更是看不上眼,大家互相倒完苦水,就变的落落寡欢,言语间充满了颓丧和失意。

展望未来?他们的未来在哪?他们看不见,只看见青山之外仍是青山,白云缭绕一片迷茫。

陆家在县城虽然不算大户,但生意兴隆家境殷实,比那些达官贵人是有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在县城也算压得住阵脚的人物。

陆家的院子不算堂皇,算算时间也有十年,那时候是陆家生意最鼎盛时期,老宅子重新翻盖,生意也不断扩大。北方的房子大多坐北朝南,采光又通风,青砖碧瓦气势浑厚。红漆大门,门楼上碧瓦遮顶,檐角的椽头都刻着细腻的图案。

进了院子,豪华的垂花门,把院子分隔成里外两座。外面小院住着几个干活的下人。

进入内宅,正房一溜八间,偏房两边各三间。大气恢弘,镂空的窗户,檐角高挑细致讲究,花纹精致巧夺天工,没有镏金描彩却也透着不俗的气质,古色古香庄重优雅。

陆家三个儿子中,除了小儿子另外两个均已成家。说起这三个儿子,刚进门的陆伯平,挨着太师椅还没坐稳,心里已经生出一迭连声地慨叹。

“都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为我操点心。上阵还要父子兵呢,儿子就是老子的左膀右臂。看看咱这几个儿子,啊?老大不闻不问,老二光知道给自己捞,也就这老三能靠得住,现在翅膀硬了成天想要飞。唉――”

陆伯平身形颀长,身穿一件蓝色蝠纹长衫,显的麻利清爽,虽然年近五十,精神头仍然不输四十。两道浓眉尽显北方汉子的粗犷和豪爽。

“哎哟!”薛凤仪对他这几句老掉牙的台词已经习以为常,赔笑道:“这又是谁招的,刚进门就生气?”

薛凤仪个头中等身材微胖,虽然人到中年保养的挺好,皮肤白皙透着光泽,笑的时候眼角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裂出细长的鱼尾纹。

陆伯平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口,佯装不悦地怪怨道:“除了你那几个儿子还能有谁。那么大的人了,看见了跟没看见似的,连声都没吭。”

薛凤仪知道他说的一定是老大。老大生性沉默寡言,十天半月听不着两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家都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我们就少说点话吧!你这脾气也该收点,年轻时候没这么倔,老了老了怎么反倒上脾气了!”

“年轻时候没黑没白拼命挣钱,哪顾得上呀。老了有时间看看儿子了,却没人搭理我。”话音才落,“当一当一”桌子上古铜色的西洋座钟发出悦耳的声音。陆伯平转脸望向这个陪伴多年的物件,才发现桌上放着几盘点心。一盘色泽金黄形似菊花层层叠叠,蜜心翻红的卷酥,咬一口外酥里嫩甜香宜人;另一盘绿豆酥珠圆玉润色泽细腻,头顶盖着红红的福字。另一盘炸麻叶才是他最爱吃的。陆伯平拿了一块麻叶放在嘴里嚼着,惬意地享受着麻叶特有的香脆:“我回来就是想问问老三的事,去了吗?”

薛凤仪连连点头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忍不住夸道:“咱这亲家真没得挑,痛痛快快就答应了,挺体贴人。他们是从祖父那辈儿迁居过来的,三代单传,家里没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各种各样的套路礼数都免了!”

陆伯平仔细地听着一边连连点头,本来该他岀面张罗的事,亲自压了趟运盐的船,实在赶不回来,觉得挺抱歉。

“但愿成了家,他能收收心就好!去学校做先生,挺好的事儿,我托人送礼都说好了他就是不去。心那么大,不着地儿,啥时候是个头啊!”说着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哎,有空多看看小珍,不行就再换个医生。”

说话间,一个中等个头身材微胖的年青人,风风火火,呼扇着白色洋布褂子两步三步跨上台阶,伸手一撩纱帘径直进屋。抬眼一瞧看见陆伯平端坐正中,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问道:“爹,你今天没去店里?”

陆伯平看到儿子,从心眼儿里掩不住的高兴,表面上却故意绷着:“老二是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

“好几天没来,看看。”陆豫陪笑道。

“哼,看看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说你们爷俩,见面就掐!”薛凤仪陪着笑脸打圆场:“图个啥呢?孩子不来你念叨,一来你们俩就呛火。不能好好说话呀。”

“老爷子看我,横竖不顺眼里外不是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吧,亲爹。”父子俩之间的调侃就跟饭中的盐一样,少了反倒感觉没味。陆豫笑呵呵的把手中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在陆伯平旁边,一边解着绳子一边得瑟:“这玫瑰饼绝对地道,一层红的是玫瑰一层白的是山药,不光味儿好品相也没得挑呢!”

“你也该收敛了,都过一家人了,还这样跟你爹顺嘴胡掐,一点都不懂长幼尊卑的礼数。想让你孩子跟着学,长大了跟你这么顶呀!”薛凤仪嗔怪。

“我不顶,我爹一个人闷的难受,你不信你问问。”陆豫解开大包的绳子,下手捏了一块什么东西先塞自己嘴里,两眼放光,美美地砸吧着嘴,顺手又拿了一块往陆伯平嘴里塞:“爹,这个可是稀罕物,可不是谁想吃都能吃到的――骆驼肉!”

薛凤仪一看,急忙扬声冲门口的丫鬟喊到:“小翠,到厨房拿两双筷子来。”

“哪怕是龙肉也不及驴肉火烧好吃。你就没点正形。手也不洗,有啥事说吧!”陆伯平满足地笑着,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陆豫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道:“还是我爹了解我。我是想,咱家盐场的生意交给我来做吧。你一个人也操不过来那么多心,布店我实在不感兴趣。”

陆豫打的什么算盘,陆伯平心里一清二楚。表面上看是为他分担解忧,其实是想分割家产。老二脑子够机灵,是块做生意的料,除了怕老婆就成天想着给自己怀里搂钱,这一点让陆伯平深感不悦。

“老二,咱爷俩吵归吵,怎么着都可以不计较。李福轩那一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长点心眼,少跟他们来往。”

“嗯。知道了。”陆豫听陆伯平岔开话题,知道老爷子对他接手生意还是不放心,表面上没说什么,淡淡的应了一声。说话间陆晨也大步朝正屋走来。除了老二陆豫像母亲,老大老三都随了陆伯平,长方脸高个头尤其是老三,眉宇轩昂,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年青时的父亲。

陆伯平脸色一沉,假装愠怒:“你这上学也毕业了,不说找个事儿干,家里的生意也不管,成天瞎晃当。”

“跟同学一起聚一聚,好久没见了。”陆晨笑着随口一答。陆伯平一听跟同学聚会立马就觉得心里发堵,在他看来,几个心高气傲涉世不深的学生聚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陆伯平强压着心里的闷火,语重心长道:“盐厂那边你也去帮衬着点儿,李管家毕竟是个管家,你们跟着学学早早把那些事情摸明白了。家里生意挣的钱不都大家花了嘛,我一天比一天老了,你们仨都不上套怎么行啊!”

陆豫不动声色拿眼翻了翻一脸愁苦的陆伯平,一边看好戏的架势。他一直觉得陆伯平有所偏袒,盐场的事他明知道自己有心想要却不肯撒手就是最好的证明。陆豫在心里暗自嘟哝:不就是觉得我念书少不识字吗?不就看老三多喝点墨水吗。有什么了不起!这下好了,你想送给老三,老三根本不想接。陆豫心里盘算着,不免幸灾乐祸嗤鼻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