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怨(三)(2 / 2)

青丝笺 上官雪e 2134 字 2天前

陆豫慵懒冷淡地打了个哈欠:“他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有些事情你还不太了解,无法体会。大哥和我们是同父异母,大娘自杀身亡的时候他还小,所以家里一直很迁就他。他从前不这样,虽然寡言少语内向孤僻并没有胡作非为,从哪一天起,开始乌烟瘴气谁也说不清楚。爹也劝过他但是没有用,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古怪异常。”

陆豫的话象一根身份不明的绳头被无意间从一堆乱麻中抽了出来,梅月婵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放才算妥当。二哥口中的大娘又是谁呢?按二哥所说大娘已经自杀身亡,疯女人又是怎么回事?疯女人说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大哥是谁的孩子?究竟有几个大娘?

这些问题在梅月婵的脑中盘根错节无法分出头绪,纷乱杂沓的人声从远处跌宕而来,车夫在前面突然惊呼:“不好了,二少爷,好像着火了。”

陆豫略一迟疑,迅速吐出口中的烟草,扬起慵懒的眼皮,又问了一遍。

“哪儿着火了?””

听清是布庄方向,陆豫浑身一激灵,脸色一黑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跨向后门,掀开帘子便跳了下去。远处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布庄以及周围相邻的烟草铺、包子铺的几栋房子,全都变成一片火海,一丈多高的火舌冒着黑烟,直冲云霄。空气中所剩无几的水分也被灼干,粗糙且燥热。

陆豫沿街快步冲向还未燃尽的废墟,梅月婵和梅君下了马车,焦灼不安的一同跑了过去。许多人拿着桶和盆儿从附近的井中打来水,努力泼向火场。

柜台和布匹都是易燃之物,火势渐渐熄灭后,能抢出来的东西寥寥无几。被烧烂的衣服,脸上以及浑身上下的灰烬,灼烧后丝丝作痛的皮肤都不及这片废墟让人触目惊心。梅月婵揉了揉被烟熏火烤酸疼模糊的双目,弥漫的浓烟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布庄象只漆黑无神的眼睛,绝望的睁着。

陆豫心痛至极,愤恨地冲着守夜的伙计连踹了几脚,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睡死了吗!”

远处的房顶上,一群萎靡不振的灰麻雀,支楞着灰头土脸的羽毛,冷冷地注视着黑乎乎的废墟。晨风吹着灰烬的残片到处翻滚,哗啦啦地响,将人的心也吹的很远。

这场灾祸是继盐船翻船后陆家面临的又一痛击。接踵而来的反应更是以玉山倾颓之势,让陆家陷入风雨飘摇的开端。

距上次运盐已有些时间,兵荒马乱物价飞涨,所剩不多的存货也早已经被抢购一空。随着许多盐产区将煎盐改为晒盐,工本减少,产量大增,但一直以来盐产业始终由政府控制运销,人为地造成了盐的供求失衡,价格年年攀升。既有需求又有供给,私盐就有了发展的可趁之机。官府无法控制的盐经过各种渠道进入市场。除了一些偏远地区,即使有官盐的地方,私盐仍可以凭借价格优势沾得一席之地。虽然贩运私盐风险极大,为了弥补上次翻船造成的巨大损失,陆伯平决定亲自压船再运一趟。

“上面征房屋税,人们会毁掉房屋;征树木税,人们会砍掉树木;征六畜税,人们会杀掉牲畜;征人口税,人头会逐渐减少。只有盐水粮,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也就成为最理想的税收工具了。”陆伯平一脸无奈,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李天佑扬眉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记得有一本书上记载,明朝政府借鉴宋朝的盐钞,以“盐引”控制食盐专卖。商人每给边关运送200石粮食,官方就给一张引票,凭此引票,商人就可以在两淮或河东换盐去卖,其中的差价就是商人的利润。”

李天佑陪着陆伯平下了马车,两个人沿着陡峭的坡路缓缓走向河边。长生提着些行李走在两人身后。这处渡口远不及“风凌渡”名声在外,通向河边的道路从山顶劈开山体,弯曲而下,站在对面山上远看就像条身体盘曲的巨蟒,陡峭险峻可见一斑。鳞次栉比的驿站、酒馆,钱庄、当铺、赌馆、车马店应有尽有。高悬的红灯笼,此起彼伏的喧嚣声里,商贾云集、人喊马嘶。

一波一波涌来散去的浪拍打着泊在岸边的船只。

陆伯平忧心忡忡地揉了揉额头,嗓音有些凝滞:“我不在家的日子,你替我要多注意老大。”

二儿子念书少,性格冲动不够沉稳,三儿媳细致聪慧,衣庄由他们俩个共同照顾,足以让他放心;唯独大儿子整日沉默寡言,像一堵厚厚的墙,外人根本无法获知他在墙后的任何思绪。

李天佑点头:“大少爷纳言,但本性善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会多注意的,您放心吧。”

“这次回来,我得抽时间找他好好谈谈。”陆伯平眺望着远处逶迤的山峦,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缓缓地交代:“粮食的事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办,那些存粮,恐怕连一个月都不够了。”

“知道了,老爷。”说着,李天佑不忘叮嘱长生:“多操点心,照顾好老爷。”

陆伯平迟疑了一下,总象有什么事放不下心。随后又下定决心似的,低头扯过长褂撩在一边,抬脚踩着跳板迅速上船。随着船慢慢移动,船到岸边的水面越来越宽,船上伫立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依然固执如石,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