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三)(2 / 2)

青丝笺 上官雪e 2499 字 2天前

“这会是谁放的?”月婵自语。

“我放的。”

一个粗鲁傲慢的声音从她们身后扔了过来。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什么人。牌子的用意顿时明白八九。

“是荣哥啊。”月婵客气地向那个面貌黑青五大三粗的男人打招呼。荣二发,这条街的地头蛇。他的来意无非为钱,可是人的胃口是无限的。倘若得罪了他,日后又恐难立足。平时多是他的弟兄们出面,今天荣二发兴师动众亲自登门,一定有什么大事。

梅月婵小心试探:“荣哥今天有空?”

“听说你们姐妹生意做得不错,荣哥我来瞧瞧。”

荣二发眼睛虽大,但白眼儿过多反而使整个人显得粗鲁。

“哪有不错,混口饭吃罢了,都是托您荣哥的福!”

荣二发斜着一双牛眼瞄了瞄梅月婵。??“怎么,我荣二发这么没面子,大热天来一趟被拒之门外,没个歇凉之处?”

“哪里!我正要请弟兄们进来喝茶解解渴,顺便挑一些喜欢的布料,因为您亲自压阵,您还没发话我哪敢妄自抬高身价。荣哥里面请。”梅月婵说着闪身侧立门边,笑脸相迎。

荣二发是个粗人,喜怒皆形于色。大步进了衣店,在椅子上坐下来,跟随他身后进来的人,肤色黝黑,光头泛青,外号“虾米”,一声不响站在他的旁边,其他同来的五六个兄弟却仍立在门外。街上来往的行人不断有人向里张望着,猜疑着,对面凉茶店的伙计也探头探脑低声议论。

“龙哥今天给面子,我这里新进了几批料子,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让弟兄们进来喝杯水瞧瞧。”话音才落,月婵句梅君使个颜色,去请大家进来。

“不用。”荣二发打断她的话,然后端起茶杯自顾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说:“他们没空。”此前虽然听说过荣二发用这种手段迫使其他商户出血放财,但对梅家姐妹还算客气,从没有什么纠纷衅事。梅月婵知道,如果他跺跺脚,她们在这里便没有安稳的日子。虽说吃的是江湖饭,平日里倘若哪家商铺有人滋事,荣二发都会派人解围照应,这条街上的人对他并不反感。今天是第一次出现在梅家衣店。

门外有做衣服或是买料子的客人,看到荣二发手下一群人立在门口,冲他们吹胡子瞪眼一脸凶相,张望了一下便识相地走开。

“荣哥。”梅月婵上前帮荣二发添满了茶水,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笑着轻声问道:“荣哥今天亲自来,一定有什么事吧。”

荣二发在心里很钦佩这个女人。一对异乡姐妹,在鱼龙混杂的上海能站稳脚跟,在这么多男人的天下,支撑起自己的命运,能做到这一切的女人应该不一般。而眼前这双眼睛确实与众不同,温文尔雅又不容侵犯,客气不失尺度,含蓄中隐现棱角。

或许是源于怜香惜玉,自从她们在这里开店,荣家帮的手下,从没有对她们有过任何骚扰。

但是今天,不同以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收了“周记衣庄”周掌柜的钱,就要替他拔掉心头之患。

“荣哥有事请直说,我们姐妹俩混口饭吃,以后还得全靠荣哥照应。我们历事少难免有大意之处,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荣哥还请包涵!听说荣哥是个义气之人,明人不做暗事。今天荣哥赏光,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谁也料不到别人的心思。梅月婵有意放慢语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虾米”扬声道:“荣哥想请你――”。

“虾米”话没说完,荣二发突然一扬手,懊恼地瞪着他,没好气地质问:“谁让你多话了。”

“虾米”被荣二发喝住,剩下的话哽在喉间,咽了回去。不太情愿的嘟囔道:“这一年来你们能这么安稳的做生意,你这店能开得这么省心,也不想想。”

荣二发有些恼羞成怒,黑青着脸,目光死盯着地面,看也不看扬起手中的茶杯便沷了出去,粗声喝道:“出去。”

荣二发对手下客气出了名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他做事。大家从没见过他如此大动肝火,面面相窥,更弄不懂他为何突然改变了计划。望着脚下湿湿的地面,茶叶蜿蜒的痕迹,虾米一头雾水望着让人费解的荣二发,目光耐人寻味的从梅月婵脸上扫过,愣了一下,一言不发悻悻地走开。

荣二发此前喝了些酒,弟兄们趁着酒兴起哄让他把梅月婵约出来喝茶。但此刻,荣二发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这样的举动和想法会玷污他原来的初衷。自从他打下这片地盘,从来没让这里的商铺遭受外来势力的搔挠,欺男霸女的龌龊更是他所不耻的行为。

荣二发紧咬牙关,绷紧的脸颊可以看到突起的颊塞。“兄弟们手头紧,开张时没好意思过来庆祝,今天抽空过来瞧瞧。”

“荣哥若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也不会亲自来。荣哥说个数,我若有,现在就给你拿,如若不够,三天之内必然给你凑齐。”

望着梅月婵真诚的眼睛,荣二发竟一时语塞。他临时改变主意有些骑虎难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本打算刁难她一下,但没有想到,梅月婵会如此礼遇、爽快。她若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最好是撒泼耍赖,他正好借机将她赶出这条街。

“要不是荣哥抬举,我们姐妹怎么可能在这块地盘上安安稳稳做生意,我心里都是知道的。”梅月婵依然保持着微笑,声音不大却很真诚:“虽然我们谋生的道不同,但我愿意交荣哥这样的朋友。”

荣二发胸中有一种热乎乎的情绪在流淌,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感动。历世半生,他看惯了虚伪的笑脸,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向屋内看了一下,与“虾米”交头接耳说了什么。“虾米”再次进店,来到荣二发跟前,俯身低语:“荣哥,郑老板在“聚福楼”有请。”

“郑老板?”两个人平时泛泛之交,来往不多。荣二发稍一寻思便明白,多半是和眼下的事情有关,低沉地一笑:“看来,梅姑娘在这里有人撑腰。”

梅月婵听到郑功成,心里也明白七分。她虽不知道郑功成为什么帮他,作为房东,租客的安全他也是应该出面的。

“我要用的钱数目很大,你不心疼?”荣二发又喝了一口茶,反问道。

梅月婵淡然一笑,目光如星望着他:“钱是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挣。我相信,将心比心,以荣哥的为人,我若日后有急需用钱之时,荣哥也会这样待我。”

荣二发是个性情中人,眼底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柔软与佩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起身扬长而去。

梅月婵审时度势以机敏和真诚,不伤寸甲赢得了主动,但荣二发放弃索财一分没拿反倒让梅月婵心生疑惑隐隐不安。梅月婵把心中的狐疑告诉了梅君,她怀疑荣二发的出现,背后有蹊跷,打算尽快找个机会,探清荣二发的口风。

第二天,荣二发一如往常,再次巡视他的地盘时,梅月婵却意外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