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东升西落。
晚上靳政整理好公司事情,顺带和成功收购几家公司的周总用餐,还有叫上港大校长作陪,因为最近上年纪的周总都在用心打听入学的事情,靳政猜想着,大概是他身边有小辈亲戚想要就读这所学校。
陪客户,用餐时难免喝了一点酒,尤其都是从周总那里无意中套到一点风声。
在蔡珍珍的新家楼下接到辛宝珠时,靳政本来存着些疑虑,趁着夜风同月光穿过辛宝珠的碎发。她面上的阴影同轮廓那样温柔。
他想要问问辛宝珠为什么注资了周瑾年的股份,要瞒着他偷偷来做。
给自己知道,只会更容易,不会更困难的。
可显然辛宝珠也有些疑心重重,甚至上车时,还好心不在焉,要不是靳政护住她额头,给门框撞出肿包也不是不可能。
靳政咽下自己要说的话,上车后捏捏她的耳珠,叫她注意力集中,才藏住小心柔柔地问:“心情不好?”
堂堂靳总,也有失言时候,刚说完就知错,很想咬掉口中蠢笨舌头。
他送她老豆去监狱,她心情怎么会好?还不如接着聊聊早上没讲出口的天气。
可辛宝珠确实没在纠结那件事,而是转过头问他:“圣诞节前夕我们有出行的计划吗?出差或是度假?”
靳政略顿顿,眸光重新放在前方的挡风玻璃,最近靳氏确实要抵御很多对于辛家的舆论风险。他这次是自损八百,试图将辛绍卿送去依法归案,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大概都会很忙。
谁能想到,做对的事情,竟然比错的还要麻烦。
但他嘴上不是这么说,反而好配合:“暂时没,不过你想出去散心,我们随时可以走。公司的事情就交给唐波。妈要不要也来?法国,日本,还是加拿大?”
除了英国,他真的天涯海角都愿意陪她去。
辛宝珠皱眉,五指托腮,秀眉皱着,苦思冥想道:“不是要散心啦,是今天二姐跟我说:叫我们圣诞节前最好不要出远门,不然都会赶不及。”
“你知不知她在讲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选错太太。
靳政确实不知道辛巧思在暗示什么,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辛绍卿入狱,一个月而已,定案还闲时间不够,谁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但等到辛宝珠觉察到不对时,什么都已经晚了,关于辛绍卿畏罪自杀的噩耗已经传遍全港。
葬礼定在周天,那么巧,也是上辈子蔡珍珍下葬的日子。
还是那座死后被鬼挤破头的天价坟场,周围高楼林立,内里拥挤不堪,急需修葺。
很遗憾,这一次,辛宝珠并没有受到邀请,甚至不能正式出席自己父亲的葬礼。
虽然这半年来,因为诸多事由,二房两人同辛绍卿各怀鬼胎,实则形同陌路。
但人已死,辛宝珠同蔡珍珍始终也来送他一程。
黑车跟住棺材走了一路,又停驻在坟场外的道路旁边。
蔡珍珍的眼中没有眼泪,但是有难言的荒凉。
其实没对辛宝珠讲过,在他自杀前,自己中途有去探望过一次辛绍卿。
辛绍卿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已经没有了叫嚣同谩骂的力气,他只是很木讷的坐在玻璃窗里,问她个问题。
他说:“阿珍,你说我是不是选错太太。”昔日以为大房是自己最得力的生活伴侣,即便自己在外莺莺燕燕,犯错无数,但郭文嘉始终会对自己有一份少年夫妻的感情,将大门敞开。
因为,那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应该可以被原谅。
可这一次,他入狱,郭文嘉竟然狠心至此,连探望也不肯,只托律师向他带冷硬话语。
如果他肯老老实实缄默其口,将所有罪责拦在自己身上,那么她在外面,有自己娘家的支持,还可以勉强替他保住辛家的血脉。
相反,如果他不肯坐牢,换取她弟弟的自由,那么她马上要同他起诉离婚,并且拿走他所剩无几的几栋房子,因为她说,那些早都归于自己名下。
现在他斗不过她。
“十年。”辛绍卿眼下已经不需要去掩饰自己对蔡珍珍的不在意,他像是许久没同人说过话一样,对她牢骚道:“你说我还有下一个十年吗?监狱里的医疗状况不好的,我糖尿病,还有高血压,说不定没几年,人先死在里面。”
“真不该选她。没好处,没想到到头来,我竟然被她算计。贱女人!”
蔡珍珍那天忍住不快,待够了会面时间。
有些夫妻之情,好像在岁月中变成了一种不咸不淡的关系,她只会在心里冷笑,不知悔改的男人多喜欢在旁人身上找些原因。
关于诈骗靳向东,他是不得已而为之,真的很需要那桶金。
关于去贿赂官员,他是没有办法,因为大家都在做这种事情。
可他没有想过,当初会选郭文嘉,他不是正好看中对方有经济头脑,做事果断,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为他带来生意便利。
那就不要拍着大腿后悔,说自己选错。
人生的一切结果,说来都是由自己的双手造就的,蔡珍珍现在早都明白这个道理。起码在她好需要一个丈夫,能救助自己女儿时,对方不正是给她了她以往喜欢的,甜言蜜语和无尽敷衍。
“其实我该知道的,那天看到报纸新闻,拍到郑凯蒂只身前往妇科医院。出来时又脸色蜡黄,我该知道他会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
“可我太恨了,直到最后一次见面,他都没有过问过我和你的生活,根本不在乎我们怎样,又觉得他真的该死。”
最终辛绍卿选择向廉政公署承认了自己所有罪责,将郭文嘉同她弟弟做的好事也都揽在自己头上,可是没想到,郑凯蒂知道他永无翻身之日。
干脆毅然决然选择打掉了肚子里的拖油瓶,去追寻自己下一个有利目标。
她不愿意给“罪犯”做遗孀,做姆妈,过苦哈哈的日子,她有自己的算盘要打。
辛绍卿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得到郑凯蒂流产消息的第二天一早,狱警就发现他用电线将自己吊死在房顶,不知道死了多久,舌头从口里吐出来,失禁的尿液都洒满床铺。
一封告白书,将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单,都写得详详细细。
死后也要带走一票。
辛宝珠眼眶微酸,用力捏紧蔡珍珍的双手渡给她一点力量,她想说这不是她的错,可又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怎样一种推波助澜的角色。
可能大家都隐隐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可是大家又都闭着双眼讲自己道理。
世事无常,便是这样。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辛爱玲裹着围巾,面露疲色带着保镖们重新离开坟场,一对母女才像做贼,溜进去找到辛绍卿的墓碑。
献上两束鲜花,矗立了许久,蔡珍珍拍了拍辛宝珠的手背,讲她想单独和辛绍卿呆住一会儿。
辛宝珠也就先行离开。
司机留给阿妈,辛宝珠觉得好闷,便不拦车,像孤魂游鬼在街上随意行走。
走路有时也能解决心事,这是她最近新学到的禅意。
最近街道上的圣诞气息真的很浓,可天边的黄昏越来越阴沉,反倒将这些红绿的艳色华丽,装点得有些可怜可怖。好像泛黄的老照片,港城这些新旧交错的建筑,在还未亮起华灯时总有种糜烂又萧条的气息。
似乎支起镜头,随时都可以拍出一部怀旧的文艺片。
少女穿着一身鸦色在前面走,后面远远跟住靳政的新秘书。
mba学历的书呆子真的不适合做盯梢类的工作,也是靳政太为难人家。
余光好几次扫到对方笨拙地躲闪,她也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何况最近他们夫妻两人总是这样,辛宝珠有心想和靳政好好谈谈辛家败落的这一整件事,可是对方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纽约伦敦同蓟城之间奔波处理公务。
每次见到她,他就有一堆温柔的话要说,珠宝首饰一样不少,像是事先背好稿子那样,演讨好,演欢喜,都没了他自己本来的样子。
辛宝珠还没板起面孔认真,他就会先行道歉,说自己真的很累,只想抱住她好好睡一觉,便急切地堵住她的嘴同她温存。
甚至辛绍卿自杀后,他这两天更是害怕见到她似的,一直躲在公司,但又叫自己手下盯住她,远远地照看她。
她今天忍无可忍,终于夺命连环call,打给他质问他要不要一起用晚餐,原想是谈谈自己来年毕业后,他们两个人要不要先搬去蓟城换个相处的环境。
可是电话也是后面这男秘书接的。
一开口就是支支吾吾,后来看她不怎么罢休,必须要靳政接电话,还忍不住多说一句,“靳太,靳总最近真的很焦头烂额了。就算要提离婚,能不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昨晚他才搞定周总的麻烦事,其实这么用心,不也是想哄您。现在您手里的股份,都不只翻了十倍吧……”
不见了。
九龙区,世纪贸易中心,jinco.最近算是又被靳政重新盘活了。
前些天因为辛绍卿的案件牵连到投行的声誉,公关部的会议是从天亮开到天黑,销售部更是要安抚人心,一遍遍同手上的几号丁卯解释,此次客户的信息绝对不是从靳氏的在职人员内部流落出去的。
靳政的婚姻关系,绝对与公司的业绩无关。
说实话,这些都是在上一辈子的梦中,靳政都接手过的问题,虽然换个时间段,换个地点,也不算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当然,他内心不大在意,不代表可以不用处理。
只是明白,能为一个投行说话的最好证明,还是实际的票子。
短短一个月,靳政都不要命,工作日几乎有是十个小时都在伏案亲手一点点扣方案设计,从融资指定,到税务筹划,十几人团队要做的工作,他甚至都不需要初级分析员帮他做前筛。
头脑确实灵光,以一敌百不是问题。
剩下的十四个小时也没闲着。
总要以抖擞的精神会面客户,又要拿捏好对的时间,回家同年轻的妻子亲热。
余下来给他睡觉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三四个小时,可是他偏生总是盯住天花板,不然就是看着辛宝珠的睡颜,根本不敢入眠。
弦绷得太久也咬牙坚持,本来以为假以时日,辛宝珠总会找到办法,消化掉那些对他们的婚姻不信任的情绪,自己也能寻求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可他真的没想到,辛绍卿竟然会在狱中选择自杀。
旁人终究是隔着肚皮,怎么会算到一个人的自尽?
何况,梦中的他也自诩聪明,也还不是从来都没预见过辛宝珠会做出那么恐怖的决定。
他真的是怕了,不想同辛宝珠离婚是一件事,可如果对方在婚姻中有受困的感受,他又要去执意绊住她的手脚,拼了命的困住她,那又会造成什么不可抗的后果?
不敢想,不能想。
他逼得太紧,对方会跑,可他如果远远牵住风筝的绳索呢?
她终有一天会降落在他怀里吗?只能做这种有些可怜的期盼。
不是不接电话。
靳政也好想见到心爱的人,抱她,吻她,但抵不住更怕她对自己失望,露出那种毫无关心的神色,抗拒得不得了,光是他叫她来自己身边坐,她都会吓得发抖。
失眠的胡思乱想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干脆连夜在公司加班。
好在今日他在工作上的所有努力终有回报。
港城拖沓一年之久的华金煤气case成功融资两亿扩大规模,正式在大陆开启液化气厂房的投产同运营。
这是港城的百年老资质,正因为细枝末节众多,管理层老旧,所以融资的进程才会分外难做。
可靳政用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就解决掉他们的难处,找到了最适合他们共赢的投资方。
也难怪华金的老板,要反复在报纸上,电视上,感谢靳政,并且多次提到靳氏投行为实业家做到多大贡献。他在退休前,看到自己公司蓬勃发展,找到新机会,多心满意足。
这无疑于最好的广告效应,花钱都买不来的真情流露。
今日才九点钟,大楼下的电梯还未开放。
就已经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客户,三三两两的等在楼下的咖啡厅,等待预约向靳政咨询并购的事由。他以往是富人追捧的投资明星,现在则是实业家的救世主。
唐波是半下午才到了总裁室的,从外头的行政那里得知靳政一直在面谈时接待客户,自己无聊,就跑到他的书架前随便翻翻,最近他又读了什么新书。
凑巧,书镇后面放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夹,有分文别类,甚至还标注好时间细则。
唐波一直都对这家伙工作的逻辑缜密程度很佩服,以前知道他做数据的一把好手,倒是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这么老派,竟然还会把资料整理做成纸质版本留存。
可一翻开,里头掉出几张照片,他蹲下来捡起,立刻傻眼。
窗外的黄昏日渐稀薄,靳政才送走最后一位客户,玻璃大门合上,上头的镜面才反射出他已经疲惫的双眼。
象牙白的手指扯开领带,人回到办公室。
一眼就看到里头的唐波,正在喝着咖啡,对着他的“卷宗”吞云吐雾。
靳政平常这件办公室内是不进生人的,除了辛宝珠,也就是唐波会有权限在他不在时刷开门禁。
不过,以他的智谋,放在外面的东西,总是准备好要被人看得。可惜,该看的人没去乱翻,倒是这只骚狐狸喜欢把鼻子探进别人的口袋。
靳政一进门都懒得理他,直接扔了领带在沙发,皮鞋踢一踢他的踝骨,不大耐烦地下逐客令:“你老在这儿赖着干什么?这个时间不正是夜场正开始的时候,让让地方。”
唐波皱眉,心想他现在哪里还是可以去夜场的身份,昔日小主管借着替靳政办事的由头直接把工作辞了,再后来又说什么自己租不起几万块的屋,就赖在他在港的住处不走。
哪里知道,本来是娇滴滴的花瓶,现在摇身一变妒妇同母老虎。
今天又告诉他自己怀孕,穿着轻薄的睡衣,故意挤出一对高耸的胸脯,让他必须给个说法。真是软硬兼施,他吃呢,就被套牢,不吃呢,又耳根不能清静,这不,他才躲在靳政这里找安生。
沙发上放着一只松软的靠枕,显然已经被主人当做枕头几日。
唐波瞅着他,心想还不是难兄难弟。
好嫌弃地站起来,看着靳政衣服都不脱,直接抱着手臂躺下去,自己也不走,则装模作样站在一旁开始念着卷宗上的细则。
“十二月九日,程艾伦去往机场,11:20的机票归港。下飞机后住在程家附近的市商务酒店。两周内深居简出。”
说着,唐波还将内里跟拍的几张照片抖落出来,指着上面程艾伦同辛爱玲密会的照片,好夸张地问:“不是吧靳总,您多大体量啊,到现在还在找人跟踪辛家成员啊。人都死了,一报还一报啊,怕什么?”
说着他又翻翻里面的内容,不过很奇怪,辛家的二小姐不在被跟踪行列,甚至郭文嘉这个帮凶,最近在替自己的弟弟疏通关系,讯息里也只是寥寥几句文字报告。
倒是辛爱玲同程艾伦这一对野鸳鸯,还有已经打胎的郑凯蒂同她妹妹,靳政调查得未免也太过详细。
例如郑梦玉最近正在同谭隆闹分手,原因是谭隆竟然又在郭文嘉的授意下,同辛爱玲见了几面。结果当然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需要“拯救落魄千金”来改善自己在新加坡的形象,另一个刚被退婚,很需要船王的名头改善自己的窘境。
女方家庭也不管男方人品如何,男方人品不好,则也不管女方家庭状况如何。
这种例子在圈子里唐波看过太多,联姻的事情一定不会因为区区一个郑梦玉的抵抗而流产。
更可能的是,谭隆也会学辛家长辈这样,大房屹立不倒,再养住一个二房。
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忠贞于婚姻。
“麻烦你替我关灯,才帮你签下几笔大生意,有道德就让我睡个好觉。”
靳政这边已经闭上眼睛,雕塑般的面孔好冷应,下颚线像刀削过,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唐波皱皱眉,直觉这里面有什么蛛丝马迹,按道理,靳政不会做没用的事情,再联想他好几日有家不回,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被小娇妻磨散心智。现在人都傻掉。”
一通电话打进座机来,靳政不动,他便去按下免提。
对面是新招来的秘书,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每天都不在岗位,倒是急得连人没认对,便喘息着道:“靳总!太,太太不见了!我方才明明跟着她走到商场,可是她进了试衣间,就没再出来,我跟住许久,找人去看,可她根本不在!”
宝子们今天这章快三千字啦,给点珠子可以吗?双手合十.jpg
正文真的都快完结了对不对?再不给来不及咯。
po壹8sん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