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这一路情绪都不是很高涨。
她坐在副驾驶,身体紧紧贴着车窗,视线望着窗外,几乎半个下巴都陷入了柔软的素色围巾里。
事情再急,红绿灯还是要等的。
顾寒生伸出手指握住她随意放在身侧的左手,女人身子微微一顿,却没抽出来,任由他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绿灯亮起。
他却不动,就这么握着她的手。
凉纾低头看去,男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手心中,倒是十分好看。
只是……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凉纾无声地叹口气,侧头看着他,有些无奈:“不是很着急吗?我们不走吗?”
他目光又深情绪又浓,幽深的眸像浓稠的墨汁被打翻,顾寒生说,“咱们只是以防万一,不一定非要抽血,别多想,嗯?”
顾寒生仍旧盯着她看,似乎只要凉纾没做出任何回应他就永远不会挪动车子一样。
最后,凉纾叹气,将手指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我不多想,咱们快走吧。”
车子启动,过了好一会儿,凉纾转头看着顾寒生,心头有些异样掠过,她听到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话很清晰,很冷静,“顾先生不用因为要照顾我的情绪而顾忌什么,我记得我很早就说过,你要取我的血,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曾经她拿着两人的裸照站在他办公室里威胁他的样子凉纾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她当时笑得十分肆意:
【我是熊猫血,以后任顾先生予取予求,假以时日,虞山别墅那位要是醒了,我就麻溜地给你们腾位置……】
但凉纾的话并没能宽慰顾寒生。
她眼尖地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彰显了男人此刻的情绪,他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正这么想着,凉纾就听到身侧的人倏地冷笑了一声,“你记得到挺清楚,想的也通透,”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速骤然加快,凉纾默默抓紧了安全带。
顾寒生侧眸过来睨了她一眼,“你的血,任我予取予求,还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微微讽刺的语调,仿佛带着锋利尖锐的刺,精准地扎到凉纾心脏。
她望着他的眉眼,点点头,“顾先生娶我,给我钱,帮我还债……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名正言顺?”
“照你这么说,给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又何必娶个祖宗在家里供着?”他嘴角泛着冷笑。
凉纾不说话了。
她是祖宗吗?
还供着。
车子驶入虞山别墅。
下车时驾驶位的车门被猛地甩上,凉纾当时还在解安全带,这声音吓得她一震,抬眸时,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她下车时没注意差点儿崴了脚,右眼皮跳了一路了,她伸手按了按。
右眼跳灾……凉纾目光追寻着前方那道身影,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苏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难逃其咎。
人活一世,身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为了生活为了自保可以耍手段,算计可以,但不能害人。
这个道理凉纾很明白。
要是苏言真的出了什么事……后果凉纾不敢去想。
她快步跟上顾寒生。
进了屋,男人几乎是一路拖着她往楼上走,虞山别墅一干佣人看的胆战心惊。
为了不摔倒,凉纾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心里却在想,至于这么着急么?
也对,病房里的苏言是什么人,他着急也正常。
步上楼梯,医生听说顾寒生来了,早就在楼梯口等着了。
凉纾曾经为了给苏言输血方便,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眼下他们看见顾寒生又带了她过来,心下已经明了,手指着病房的位置,颔首弯腰:“先生,请随我到这边抽血。”
凉纾听到这声音,都主动停下脚步朝那间房走了。
然而顾寒生一脸阴寒,脚步未停,一把扯过凉纾径直从他们身边过去。
凉纾不解地皱起眉头看着他。
为首的人眉头皱了下,两步跟上来,还状似不明白地问,“先生,目前库存不是很够,以防万一,还是先抽血为好。”
男人看也不看他,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书房里。
凉纾一把被他扔到沙发上,沙发足够柔软,倒也不会摔疼她。
虽然不至于会疼,可天旋地转间,她脑袋晕啊。
等她爬起来时,看到顾寒生已经走到了门口,凉纾叫住他,“顾先生把我扔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
下一秒,顾寒生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两步朝她走来,微微俯身,修长的指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下颌,然后张嘴咬了上去。
凉纾吃痛,“咝……顾……”
她的话还没能完全讲出来就被这男人给悉数吞了进去,一个长驱直入又粗暴的吻,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分开时,顾寒生望着她略红肿又潋滟的唇瓣眉间的阴郁才减少了些,可胸腔里仍旧堵着一股气。
他低头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明,“叫我什么?”
凉纾唇上还痛着麻着,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抓着沙发扶手,微微仰头盯着他,一言不发。
男人眉梢笑意凉薄,“以后不准你再叫顾先生。”
“那我叫什么?”凉纾也是急了,讲话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
“你觉得呢?”他将问题抛给她。
凉纾低下头,缓缓呼出一口气,等抬头时,顾寒生已经离开了书房,她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抹极快闪出去的身影以及那道被缓缓关上的门。
……
医生将苏言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顾寒生说了。
但是他迟迟没有表态,更没有说要是血不够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只站在风口抽烟,侧脸线条凌厉,烟雾迷了他英挺深刻的五官。
“顾先生,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我们只抽够这次要的量,应该不会对凉小姐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后续也能给她补回来。”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被阴影覆盖住。
医生被惊了一跳,抬头,视线里是男人阴寒的俊脸,他咬紧牙关低下头,死死盯着鞋尖前方的地板。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寒生背后那扇窗户开的太大,医生觉得太冷了,冷到身体都在发抖。
头顶,传来男人低哑沉沉的嗓音,他冷嘲,咀嚼着医生说的那几个字,“凉小姐……针真真实实地扎在她皮肉里,她痛。那红色的血跟不要钱似地从她身体里抽离,我舍不得。”
医生心下大惊,竟没想到顾寒生如今对这个卖血的女人是这种心思。
可这几年,他们这帮常驻在虞山别墅的医生都是见证了顾寒生怎么对苏言的,所以当下还没慌,准备搬出苏言的病情来劝说。
“好不容易这几个月有些成效了,苏小姐耽搁不得啊。”
白大褂视线里倏然出现一截红色的烟头,这烟头差点就要扔在他鞋上了,他眼神闪烁,大冷的天,硬是有一层薄汗从额头沁出,顺着两鬓缓缓往下滑落。
身旁一身风地掠过,那风吹起白大褂的衣服一角。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看着窗玻璃上映出来的脸,竟是异常苍白,而后背更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后怕什么?
不是怕苏言真的会出事,毕竟他们身为医者,又拿着顾寒生的钱,就算最后结果不尽人意,可到底是尽力了。
他是在怕还好没有继续进言让顾寒生同意抽那位的凉……顾太太的血。
对,就是顾太太。
刚刚顾寒生扔了他手中的烟头,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她耽搁不起,顾太太就耽搁得起了?”
白大褂这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那位是顾太太。
幸好,幸好。
……
苏秦回到公寓时,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然后重新细致地给自己化了个妆,妆容不浓,偏偏那双眼睛她画得格外勾人,隐隐看去,还有几分像凉纾的眉眼。
接近两百平的大平层公寓,有着海景酒店般的落地窗,她将所有窗帘都拉起来,遮住了外面正漫天坠下来的飞絮。
这样,室内几乎没有任何自然光线来源,整个环境陷入了一种昏暗的气氛。
她开了灯,那灯颜色朦胧,营造出来的氛围有些暧昧。
从虞山别墅回来的路上,苏秦还特意去买了一瓶上好的干红回来,此刻倒在高脚杯里,那暗红的颜色在环境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苏秦喝了三杯酒,顾寒生还没来。
她靠在沙发上,卷成浪的长发全部披散到一边肩膀上,在给自己倒第三杯酒时,门铃响了。
手指一顿,瓶口没对准酒杯,立马就有液体洒了出来。
苏秦眸光一暗,几乎差点拿不稳酒瓶,而目光触及到矮几上那一滩红色的液体时,心情瞬间就变差了。
门铃又响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