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月底,又到了交租的日子。梅月婵特意去买了一些上好的点心,想趁着送租金顺便谢谢房东郑先生。
站在自家的衣店前,凝视门楹上方黑底鎏金的牌匾,眼底悄然流露的一丝欣慰,光华灼灼。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远离,将一切原本属于少女的柔软全部深埋,如今能在举目无亲的上海,有能够遮风挡雨的立足之处。
回顾往事,开张时的狼狈,仍然历历在目。
……
开张头几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不止打扫屋子,桌椅窗户也要仔细擦试,供客人挑选的各种布匹花色质地都不尽相同,也要区分摆放。开店不比在街边摆摊,各种原料不仅量大品种更要齐全。柜台是必不可少的,十天前梅月婵交付定金订制的柜台,今天终于也按时送来。
送货的伙计外加姐妹二人和新雇来的年青伙计一起才把这个庞然大物摆放好。
梅月婵忙着交付余款,梅君和坠儿绕着崭新的枣红色柜台,前后左右打量不够,眼角眉梢挂满了欣慰与幸福。能在举目无亲的大上海有一席之地,终是个华丽奢侈的梦,现在终于夙愿成真。刚喘了口气,大量的布匹又陆续到货。梅君麻利地擦拭着柜台,年轻伙计去外面,帮忙搬运布匹,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哎呦。”
年轻伙计突然一声惊叫,倒在地上,捂着右脚腕儿,呲牙咧嘴连连呻吟。梅月婵和梅君在屋里同时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疾步来到门外。
周围好事的人己经挨肩叠背围了过来。地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年轻伙计五官扭曲极其痛苦这样子。
梅月婵费力挤进去连忙俯身,着急地询问:“你怎么了?”
年轻伙计含糊不清地嚷嚷:“我的脚啊。”
越来越多好事的人不断向这里聚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周记衣庄”的东家周掌柜此时也挤进了人群,俯身关心地询问缘由:“你试试还能不能站。”
小伙子龇牙咧嘴连连摇头。
“这是伤到骨头了吧?”
“赶快找大夫去吧。”
“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找车。”
梅月婵与周掌柜互有耳闻却素无往来。梅月婵跑进屋里迅速拿过装着钱的包,扭脸匆匆交代梅君:“你什么也不要惦记,现在乱糟糟的,你要看好店看好坠儿。??”
很快,有人帮忙找来一辆黄包车,周围做生意的人把年青伙计背放在后座上,梅月婵连忙上车陪同赶往最近的医院。
周掌柜望着匆匆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幸灾乐祸。
一场意外的风雨,轻而易举就可以让来之不易的幸福瞬间崩塌。
整整一夜,梅月婵寸步不离守在医院,等安排好医院的一切,第二天早上才匆匆赶回衣店。
“姐,那个人怎么样了?”
“伤到了骨头。”
“咱们的店还开吗?”
“开。看病需要很大一笔钱,开业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挂上招牌就行了,买炮仗的钱省下,正常开业。”
姐妹两个人,相视无言。就在昨天,幸福仿佛就在眼前,一夜之间一切都不复存在。
半年来的所有积蓄全部投在了新开的衣店,还卖掉了所有值钱的首饰。衣店尚未开业,没有无丝毫收入。治病的钱猝不及防又压上了肩头。
生活不止焦头烂额和苦不堪言。
梅月婵不舍地望了一眼身旁长方形的枣红色木箱子:“只能拿它换点钱,给医院送去了。”
梅月婵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在当铺的柜台上,二十出头的小伙计正斜靠在大堂一角的椅子上,端详着手中一支步瑶。漫不经心扬了一下眼皮,问道:“当什么?”
“紫月瓶。”
门外一位丟失孩子的乞丐,大声哭喊着女儿的名字,焦灼的身影从当铺门口奔跑而过。小伙计冷漠地向外瞟了一眼,直起身顺便把手中的步瑶从窗口递给里面的伙计,漫不经心打开盒子。瓶身裸露的一瞬,他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地惊讶,然后凑近瓶子,极其仔细的反复验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
“紫月瓶。”
“这瓶子出自哪里。”
“钧瓷。”
“哪年的瓶子。”
“北宋末年徽宗赵佶时期。”
北宋末年徽宗赵佶时期,是钧瓷发展史中最为灿烂的阶段,这与崇尚道教,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的宋徽宗有着密切联系。这位历史上的昏君,虽治国无方,却对艺术有着独特的钟爱和天赋。
小伙计扬脸重新打量了一番梅月婵。回头冲另外几个伙计扬声喊,快去叫我爹来。